最后一丝残阳消失在山头,在山脚下即将陷入黑暗时,路边的照明灯逐个亮起,照亮了路旁刚刚还簇拥在一起,现在已经彼此分开的两人。那个黑发的少女将掉落在地的拐杖从蓝发少年的手中接过,她的脸在路灯的照耀下变得半黑半白。
“抱...歉,在这里胡乱发脾气...”
八舞抽出并甩了甩被士道握住的双手,试图用指背把士道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由于吃惊,士道半张着嘴望着她朝上的手:“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感到伤心的话,就发泄出来吧,这样的话...”
怪不得她能够坚持那么长的世界不引发空间震甚至发出能够被探测到的灵波,原来每次都是因为...
“不要再摧残自己了啊。”
彻底歇下了心里的那点防备,他已经无法眼前的少女和前天的行为联系起来了。
在最近一年半的时间里未检测到空间震记录...
想起了这条信息,看着眼前消瘦,有些摇摇晃晃,把血蹭的满手都是的少女,士道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沉重,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面对着这样的她,士道只是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心疼。
焦急地看了眼四周,士道把那根靠在栏杆上,现在已经被气流吹到了一旁的拐杖捡起,搀扶着少女坐在了最近的长椅上。
“真不愧是五河君啊,就知道这么点动静肯定挡不住你...”
发出比起先前变得更加细微,听起来很是无奈的声音。在几个深呼吸后,八舞看起来恢复了平静:“如果我在这里胡闹的话,你再像个袋鼠一样直直地跳过来岂不会...你就不怕当场被我卷到山后面去?”
尽管她依旧用打趣般的口吻说着,但是结合着先前的不自然语调和现在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士道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但是他却做不了什么,只能握着八舞的再次因为手指和手心变得血迹斑斑而蜷缩起的双手,试图去止住流血。“
因为,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不会去主动伤害我吗?”
想起了先前八舞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如果抛开戒心去想一想,能让一个普通人,至少是八舞在吃饭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人说出这些话,想必她已经被敌视很久了吧。
“但是那可不能作为根据哦五河君。”
“诶?”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话否定了,而且还是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为什么...”
这让士道只感到一股凄凉:“如果是因为我之前对你的不信任,虽然已经难以弥补了但是...接下来我会相信你的...哪怕...”
“呼呵...”她笑了一下,声调中依旧带着明显的颤抖:“真不愧是你,想得那么多。要是你冲过来万一受了重伤甚至丢了小命怎么办。”
“可是八舞你都为我牺牲这么多了。不只是强忍着心事,下午陪着我到处逛,为了让我打起精神还一直刻意去迎合我,还吃了明知道会让你难受的食物。所以...所以...”
自责于之前自己的所想,士道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感加上此刻的情绪让他有些流泪。
“请让我也能够为你做点什么吧...哪怕就这些...我不想在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
八舞陷入了沉默,看了看士道手上残留的血迹,轻微的摇了摇头。似乎是苦于没有什么手段能清理干净。
“如果能够不再一个人孤独地在外面流浪,不用抛弃那些感情去折磨自己。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是我还是大家一定会接纳你的。只要以失去这一力量为代...”
“等等。”
士道愣住了,没说完的话被憋在了嘴里。不仅是突然被打断的猝然,凝重的声音让士道注意到眼前的少女不再是先前竭力想要维持轻描淡写的模样,而是突然变得极为严肃。
“五河君,想必你是想要让我和十香她们一样,去融入这个社会吧。”
八舞一反轻松的语调,第一次一字(词)一句地强调着。
“没错,能够不再引发空间震,不必在世界上躲躲藏藏。就算你杀了人,我也一定会相信你,大家也一定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士道真诚地说着:“如果有心事的话,不管遭遇了什么,只要大家都行动起来最后一定能够收获笑容的不是吗?”
“也就是说...这些事情都是五河君你自愿去做的吗?不管是给十香起了名字,还是那天去为那个人挡住火焰。”
士道愣住了,他从八舞的语气中听出了强烈的,担忧的意味,这一反常态的样子让他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是,是这样的,怎...么了吗...”
八舞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士道一时间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变化。
“呵...呼...”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唔...”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是严肃,语速也开始加快。
“关于十香和其她人,都已经被五,被你们...”
“是封印,她们被封印了。”
士道抢答着。
“封印...既然如此,那么你们的行动方针又是什么,或者说,明面上的行动方针。”
“以不杀害精灵,利用和平交流平息空间震。
”因为对方的语速,士道被迫跟着像是连珠炮一样地说完。将精神都集中在耳部,等候着下一个问题,然而...
“小士。”
从耳机中传出的令音的声音让士道回过神来。
“现在八舞的心理状态现在有些混乱,着让她现在有些烦躁,只是没有在竭力你面前表现出来而已,但是有向平静发展的趋势。她现在的语言组织都有些混乱了。不能让你们两个都混乱起来,就先让她平静一会吧,你也一样,不要太勉强了。”
应该是听到令音缓和而有些深沉的语速,看着面前本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那双水银色眼瞳却低垂下去,只能看见她的白光的照耀下却没有显现出什么反光的黑发。
应该是害怕其他人的看法吧,不然也不会在离开了地下设施就放得开了。或者只是单纯地不信任其他人?
沉默了良久,看到八舞又稍稍抬起了头,呼吸也趋于平缓。
“抱歉,你还好吗。”
“......”
感觉八舞的手开始颤抖,心跳似乎也开始加速...回想起八舞在几十分钟前告诉他要离开的事。
到现在为止,士道遇到的精灵们眼中的世界都因为各种各样的负面事件而被染的漆黑,对于任何的光亮她们都能清楚地察觉,并想要去靠近那些光亮。而士道能够做的,就是创造足够多的光亮。
这是在...感到恐惧...
认识到这一点的士道意图用大声的肯定来驱散她的恐惧。
“你之前发生的事,如果愿意的话,就说出来让我一起承担好了。如果被其他的那些家伙否定而伤心的话,那我一定会,更加地肯定你。”
感受到士道的决绝,八舞却是叹了口气。
“真的要...知道吗?”
“当然可以,我会好好听着的。”士道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清楚八舞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
“如果觉得太荒唐的话,当成一个故事去听就可以了”
“?!?”
尽管感到不解,但是士道还是认真的去听着。
“在那次空间震之前...”沉默了良久,八舞终于开口了。在说出‘那次空间震’时,她的身子又有些颤抖。
“我在那附近生活了...大概两年吧。”
八舞似乎是因为不想去回忆而再次陷入了沉默。
“诶?!?”
耳机里传来了船员们疑惑地叫喊。
“在城市里生活了两年而没有被侦测到?这简直不可思议。”
琴里紧接着小声说着:“还以为她是靠着多次静肃现界躲开探测呢。那么刚刚查到的相关资料呢?”
“我在包括澳大利亚和之前由八舞引发的空间震附近的四十余个国家的身份库,并没有检测到关于她的身份信息,包括社会上的其它数据信息也没有关于八舞生活过的应有的痕迹。”椎崎在一旁报告说。
“太荒唐...当做故事...是说给我们听的吗?”
令音在一旁喃喃地说着。
士道紧握着她的手,意图用这等方式无声地安慰着她。
“直到2010年1月3日,因为我的存在,无辜的人们,包括那个人,他们都被...”
士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着八舞变得空洞到毫无起伏的单调声音,他大概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彻底地...抹杀了...”
只是两个简单的词,尽管士道觉得异国的词语和机械的翻译电子音传达能力不如本地话,所流露出的依旧令人揪心...
“彻底的,是...”
士道自上而下地感到一阵恶寒,他机械般地问着。
“没了...”
“没...了?他们的生命都?”
似乎有轻微的抽泣声隐隐传入士道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已经褪掉所有伪装的少女的手,却没有什么效果。
“不光是生命,他的,他们的一切,记忆、遗留之物、生活过的痕迹、目标和愿望...”
八舞猛地抬起头,在路灯的照耀下她那发红的眼眶清晰可见,只是...
“全部消失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
士道难以想象,白天还在跟自己笑着的少女身边,曾经发生的事情。他想要说什么,却难以开口。
“你说的,那个人是,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得机械地发问。
“……”
“用我知道的言语表达,是远远不够的...”
再次沉默了半分钟左右,说出这句话时,她低垂着头,用空洞的声音将这个对于士道来说虚假而又真实的故事传达给他。
随着几阵颤抖,轻轻地抽泣声越发变得沉重。
尽管如此,仍然没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