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窗外的街道笼罩在令人安心的夜幕下。但是把视野拉远，高大的办公楼群依旧映得通亮，在地平线上映射出道道光斑。位于平原东北侧的横山也如同关东的中心一样，后工业时代的血液从那心脏流向四肢，经过世界各地，又返回心脏，周而复始...而楼下的静谧和谐的氛围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傍晚的那场事故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更不用说这栋公寓楼内发生过的故事了。
“是在...想什么吗？”
终于，沉默了快有四个小时，活动了一下即使是在沙发上也已经发麻的双腿，制造了一些动静，折纸试探性地问道。
和远处的光斑一样，折纸家的客厅依旧亮着灯，而原因是，坐在长沙发另一头的身影。
平时绑在脑后的发辫散乱地披在四周，因为长时间的束缚使发梢有些卷曲。原本是活泼的亮橙色的长发显得毫无生气地垂下，明明在平时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因为身体的原因还让人有些保护欲的少女，却在此刻散发着一种旁人勿近的气息。
‘从确认了刚刚楼下的情况，上来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折纸在脑中复盘了一下之前的事。
确实，在四个小时前发现有人坠楼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下楼确认情况，而把一只足有2S危险评级晾在家里。现在的折纸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莽撞极了。
在隐约察觉八舞的目的后，是这一段时间根植于折纸心中的信任，让她一时放下了戒备。不过尽管潜意识里觉得八舞不会真正伤害自己，但是折纸的理性还是让她重拾了一丝戒备。
尽管早有类似想法，但是确认对方的身份还是会感到颇为震撼啊...
不为别的，一只多次靠近城市未遂，并获得如此危险评级的精灵—她战斗的对手此刻离她不过三米距离。理智以及好奇心都驱使着她，再次重新审视着着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几乎同龄的少女。
虽然身影被长发挡住了一部分，但是不论是身材还是有着亚欧混血特征的外表，都算是一副挺理想的样子。虽然平时看上去挺冷静和相对成熟的气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就是了...
‘所以还是说点什么吧，这么干耗着肯定不行。这样低着头肯定是在纠结，要是她真想怎么样，早就行动了吧。’
折纸逐渐说服了自己，所以...
“是在...想什么吗？”
“为什么...不去叫支援部队...”
“支援部队？又没有发生空间震，这种情况下我就算呼叫支援也没什么人信吧。”
折纸心中一阵无奈，其实她也很好奇，如果八舞真的想要离开，为什么不干脆放出强烈的灵力波动呢？这样一来事态绝对不是折纸能控制的了。
“而且你为什么不主动触发探测器呢？”
八舞向折纸一侧扭了扭头，用那有西欧特征精致的银蓝色眼瞳，透过长发的缝隙发出幽怨般的眼神看向折纸。但是在两人目光相交时，又仿佛心虚似的移开。
“......”
正当折纸以为她的尝试要无疾而终时，却听见一旁传来的支支吾吾的本地话。不过内容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个人...掉下去的...他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干嘛，但是折纸还是说道。
“这个...重伤送去医院抢救，然后因为脑部摔伤严重，抢救无效了。坠楼原因是吸毒导致的精神错乱。”
一口气地说完她知道的信息，折纸再次观察着八舞的反应。不过...
不知为何，折纸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哦...”
只是简单地，一个音节的回应。但是却感觉其中充斥着些什么...
折纸起身，走向了一旁。
随着‘啪’的声音，客厅里明亮的灯光化作了灯光里最后一丝白芒消失不见，外面灯光与夜空交相辉映的流光溢彩映在地板上。如此的变化也让八舞不由得又抬头瞟了一眼。
“嘛...真是的，难得的休假，居然在最后一天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事。”
折纸看了眼墙上指针已经过了零点的时针，做到了沙发中间，开始自顾自地说道。
“原本以为是一个受伤的可怜人，结果做的菜挺好吃，而且还挺省心的，平时也能一起聊聊天。可惜最后关头成精了，唉...”
她明显感受到八舞的表情似乎没那么僵硬了。
“真是乱七八糟的工作，明明是抵御空间震灾害的部队，最近却是唯唯诺诺，对手们也像是厌倦了一样。明明双方都不情不愿，却被迫营业，只能时常被拉出去反恐才显得正经咯...真是的，后天，不，明天就要去一线值班了，真是缺乏干劲啊...”
折纸用特意放慢了语速，大声地发出抱怨般的语气。
“......”
旁边的八舞似乎发出了些许声音，然而折纸故意没有去看，而是闭上眼睛，把头靠着椅背上，准备小睡一会。
说是小睡，其实是骗人的。旁边一个空间震召唤器，谁不紧张...
“那个...”
在折纸微微眯起，只留出缝隙的目光中，看到她再次望向自己这边。
“对不起...真的...”
但是也一种力量驱使着折纸，人她继续闭目养神，尽管她的内心十分不平静。
沙发时有弹性的张力传导到折纸身上，她知道身边的精灵少女内心也十分不平静。离开的想法和似乎是折纸所的传达的情感所争斗着，在她心里，一刻不停。
突然，折纸左手侧边传来了若有若无，让人有些发痒的触感。大概是八舞在用她的手指尖试图引起折纸的注意吧。
见此，折纸也放弃了继续无视她，左手往旁边移动，包裹住了探在最前的三根手指。
那只手一僵，抖动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你道歉是为什么啊，做了什么认为是不对的事吗？”
“鸢一...你的父母，不是遭遇了空间震吗...”
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而感到不安，她并没有回答，而是这样问道。
“是这样...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倒不如说当时他们遭到了来自其它精灵的攻击，险些死去了。”
果不其然，八舞深吸了一口气，同时被折纸握住的手也传来僵硬感。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留我在这里？”
“我很好奇...”
“呃...诶？”
折纸下意识地向左挪腾，把距离缩短了些。
“为什么，或者说，你又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有你现在的样子。”
感觉到八舞并没有排斥自己的靠近，折纸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
“很幸运，在那场灾难中，我的父母被人救了下来，但是那个人...在那种攻击之下，应该是死去了吧。之后爸爸妈妈为了这个家努力地工作，我们还能够一起用餐，一起学习，一起了解新东西。”
对过去的深刻回忆让折纸不由得放空了思想，她目视远方光斑交错的地方，望眼欲穿，似乎想要找到，想要抓住什么。
“虽然爸爸妈妈最后死于人祸，但是我想要把他们，把爸爸妈妈在最后的一年，在所有的时间里传递给我的善意，让他，那个救了爸爸妈妈的死者的善意，再传递下去...我不希望再出现像我、向他一般的人了。所以我决定去加入AST，想要去做些什么...”
折纸有些垂下了头，从回忆中走出，她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八舞已经抬起头望向她。
精致的面庞镶嵌在略显杂乱的长发中，两汪平静的水银中透着些许待发的神采，反而有一丝异样的美感。窗外淡淡的光斑映照在那张玉雕的东方面庞上，显得说不出的静谧。
“但是攻击部队，是叫AST？不是以歼灭我等...我为目的吗，鸢一你又...”
她欲言又止。
“呼...这一点的话，我也不置可否了。原本我以为精灵们都是些残暴的生物，喜欢到处乱射。不过在我实战之后，见到的大部分都消极避战，似乎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在世界上留下一座大坑而已。现在我...我大概比你见到的精灵要多吧，对了你见到过其他的精灵吗？”
为了调和一下气氛，折纸轻笑了一声问道。
“我还...姑且是有见过的...”
八舞显得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下。
“所以鸢一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明明知道了我就是...”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对人类了解到这种程度，之前你也说过你的过去，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出如此真实的事件的。”
打断了八舞的质问，这一刻，折纸百感交集。
“而且我不是说过吗？我加入AST的目的，更是为了不让我这般的人再出现了啊...”
“可是我...我到底也是...”
折纸感到她被自己握住的手开始颤抖。
“没关系的，和你的身份与命运无关，你就是八舞你自己啊。”
那只手仍在颤抖，却是紧紧地握住了折纸的手，想要握紧，却又克制般地绷着劲。
“鸢一...谢谢你...谢谢...”
从来没有听过的哭腔自她的口中发出，这一刻，折纸才算是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真正地保护了什么...
“真是十句道歉比不上一句感谢啊...那么，我也想听听八舞你的故事啊...”
余下的夜晚，就在满溢着畅快与感慨的诉说流过。不知何时，折纸的意识渐渐地滑入暗处——她睡着了。
......
“！！！”
意识到自己睡着的折纸打了个激灵，一边适应着从窗外射入的日光，一边确认着周遭的情况...
“等等...”
感到自己不对劲的姿势和旁边不一样的气味，折纸瞟了眼身下，又看了看上面。只一瞬间，原本人偶般地脸颊就变得通红。
小心翼翼地从八舞的大腿上起来，并躲开头顶的凸起部分。看着已经放下戒备，将头半仰在椅背上，还未醒来的精灵少女，折纸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笑意。
她轻轻地拿起旁边的毯子，盖在八舞身上。正当她准备离开准备早餐时，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不要...求你了...”
“是做噩梦吗？”
折纸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八舞刚才还在蠕动的嘴唇。
“要不要叫醒她...”
而八舞的梦话并没有停止。
“不要...汉森先生...微积分...不...”
“噗…”
迅速捂住了嘴，让自己不发出笑声去惊醒她，折纸继续向厨房走去。然而，直到撤去捂着嘴的手，折纸的笑容也没有收敛完毕。
“昨天晚上，看来是放下心来了呢...”
PS：这里纠正一个点，日语里‘精灵’对应的中文其实是‘妖精’的意思。没错，就是‘妖精，快快还我师傅’的那个‘妖精’，所以前文五河夫妇也会理解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