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中。
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唯有一座石台停滞虚空，广阔不知其几千里。
风声起。
石台上扬起两道尘浪。
烟尘拉得笔直，很快将石台纵向分割，只瞬息，便于石台正中心交汇。
铮——
有金铁交击声响起。
巨大的环状冲击波于此绽放。
烟尘蒸发。
寒光骤现。
白芒下，是两柄银白阔剑在死死相持，有火花迸发。
阔剑的主人分别是一红一蓝两具无面人偶，轻薄的半透明甲胄下有机关齿轮飞速转动。
两枚剑柄由机括锁死在各自人偶的手掌中，严丝合缝，恰如那对抵在一起，崩出来的缺口正在不断扩大的剑锋。
突然——
【从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现在是七局四胜，等等是不是要九局五胜？】
一个科技感十足的对话框在蓝色人偶的脑袋上弹出。
立刻。
【吵死了！】
【有本事线下单挑！】
【我让你双手双脚五脏六腑！】
【只会隔着上传装置逼逼赖赖算什么！？】
【有种的报地址报名字，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重拳出击！】
一连串瑰金色的对话框直接将蓝色人偶的疑问句给顶到天上去。
同时…
铮！
红色人偶手臂上的机械结构疯狂运转，有大蓬殷红色水雾喷薄、逆升，蓝色人偶被一举击飞，它自己亦因此倒飞至半空。
【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只一个扭身，红色人偶便在半空中找回平衡。
它手中阔剑如羽翼轻展。
【玩家：老娘美如画！发动神通“万剑式”！】
【玩家：老娘美如画！消耗法力“全部”，神通威力、范围提升1000%！】
无数半透明的剑影从阔剑中飞出，四散，不过眨眼功夫就将整座石台包裹在内。
锋芒盖世，未曾有动静，虚空中便多出无数细小工整的切割痕迹。
蓝色人偶见状，落地动作一僵。
随即。
它身形一晃，残影与蓝雾并起。
【玩家：玩游戏一定要啸.发动神通“三头六臂”！】
【玩家：玩游戏一定要啸.每秒消耗法力值1%，获得全角度视野及攻击范围！】
【玩家：玩游戏一定要啸.发动神通“道化兵”！】
【玩家：玩游戏一定要啸.消耗法力值25%，降低当前武器“初始长剑”胎体强度10&，获得兵器数量：5！】
突然出现的天蓝色雾气为蓝色人偶化出另外两头四臂，又有刀、枪、戟、斧、叉五种兵器借由机关齿轮锁定在五手掌心。
有精气狼烟逆升，有虎豹雷音炸响。
一时之间，气势竟不弱于天上万千剑影！
这边蓝色人偶方才做完准备，那边的红色人偶却已经将阔剑往高天一抛，继而双手一合。
数不清的虚影剑刹那间尽数转化为实体剑，随红色人偶一掐指诀，汇作一道钢铁洪流，垂落！
然后…
“姚缺！”
一声厉喝喊出整整两个通知栏。
【检测到您正受到外界打扰，现为您转到托管模式。】
【链接已断开。】
视野回归。
还是同一个教室，还是同一块黑板。
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姚缺下意识地让自己的屁股告别了已经拥抱了半节课的长凳，脑袋向上平移让他得以直面讲台上的科任老师。
姚缺知道，自己还有二十秒，就能走出教室，拥抱自由的空气了。
“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笃！
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就像午时已到那一声钟响。
“啊这…”
姚缺有点无奈，粉笔与黑板的有机结合，将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团又一团的英语单词他完全看不懂。
真是世界未解之谜。
冲国人为什么要学嘤语？
所以。
“老师，我不会…”
“出去！”
“老师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姚缺奋力反抗，还想争取一下在教室里当电风扇他大爷的权利。
但科任老师的话比他的眼神更加坚定：
“出去！去走廊站着，脸朝外！”
顿时，市一中高三一班的教室里灌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紧张的学习生活中，姚缺对于这重点班的存在就像咸鱼和水，咸鱼的水溅跃能让水更活泼，但咸鱼本身并没有什么卵用。
从走后门进来，此时又走后门出去的姚缺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学废。
学啥啥不行，娱乐第一名的那种。
“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进一中的！”
临出教室前，后排一个男学生掐准时机，压低声音说到，引起一片嗤笑。
突然间姚缺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是数学课代表，老收作业强迫症达人了，每天的数学课罚站时间有一半是拜他所赐。
“！？”
每一个学废都有有朝一日骑在学霸脑袋上的野望，却不代表在此之前别人就可以骑在自己脑袋上拉屎。
姚缺瞅瞅讲台，老师正在以为难另一个学民的方式来引导其它学生解决问题，没空注意这边。
是个好机会！
“呵！”
“就你？就这？”
“也不知道是哪个昨天跑到初中部表白初一的级花，被人当场指着鼻子骂萝莉控的？”
撂下素质三连，姚缺扬长而去，没有挥手，也不带走那个脸色涨红的小朋友。
…
离开教室。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过堂风在走廊里掀起一阵波澜。
在隔音建材的作用下，偌大校园，静得像是郊区的坟场。
重点学校，也的确算是一座坟墓——无数含辛茹苦爬到这的学民发现自己谁都打不过后，自暴自弃变成学渣学生堆成的坟墓。
姚缺走到围栏处，双**叉，上身靠前，手肘支在围栏上，用最舒服的姿势享受临近正午的阳光与风。
一眼望去，周围街道上别说网吧了，就是半个小吃店都找不着。
正对学校的高楼上是一块巨大的广告牌。
在那块崭新的塑料布上，一头梳着中分的鲲，正驮着一只鹤发童颜的持剑少女，大嘴巴咧得像是块瓜皮。
右下角又有两个铁画银钩的泼墨大字——开天。
一只中分鲲加一个冲国人人均控的鹤发童颜白毛萝莉当然不能开天。
这“开天”二字，指的是一款这个月异军突起的划时代现象级250a大作，《开天》。
在当今这个娱乐至死，娱乐致死的时代，就算还没有正式开服，有什么东西能比在近乎现实的虚拟世界中当个绝世大能，移山填海更有趣吗？
没有了。
当然涩图除外。
…
眼看四下无人。
姚缺撩起耳旁的侧发，两指搓了搓悬挂在耳后的一枚似金非玉，摸起来又不太像塑料的小小吊坠…
立刻。
他的视野中流光闪现，现实世界正在逐渐远去…
科技日新月异，学校娱乐方式当然也不能只有一个手机。
脑域与网络接驳登录器，又称光脑微端。
这种据说是电子产品界最新科技尖端结晶，貌似是通过接驳大脑皮层的方式，来让人体验身临其境的游戏感观。
再得光明，姚崇看到的已经是名为虚拟网络的精神寄托之地。
战斗早已结束，不过游戏还停留在结算界面，半边视角被一个泼墨的“胜”字占据，另外半边则是一柄断剑劈开红色人偶脑袋的画面。
此战告捷，系统很争气，再看看数据，这是半血险胜。
初始长剑掉了半血，可悲可泣。
“虽然我没有使用自瞄，透视，飞天，爆头，可我还是赢了。”
姚缺很高兴，因为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而他用奋斗的精神，给了对手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点击确认。
“精彩时刻”接踵而至。
只见千万剑影在红芒一闪中落下，而顶着“玩游戏一定要啸”ID的蓝色人偶非但未曾试图格挡，反而逆流而上，兵随臂指，将身前一切碾成真空！
一戟，一斧，一剑。
靠近前，只三招，红色人偶就经历了“敌羞，吾去脱他衣”的全过程。
紧接着。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催命似的信息提示音差点没把姚缺轰倒在地。
已经缩放到只能看出是一条黑线的聊天界面从姚缺视野外飞进来。
系统很人性化地帮姚缺把聊天记录拉到一切起始位置。
【关键时候你敢挂机！】
【你是在侮辱我吗！？】
【这局你输定了！怪你自己吧！】
…
【刚才只是失误！再来！】
【要不是本地对战我的体质没法具现，你能打得过我！？】
【就算没有具现体质，我也一定能赢你！】
【你下一局肯定得输！】
【出来！】
【出来！】
【快！】
【+—*&%#！！】
【@#￥%…&*！！！】
……
“老娘美如画！”隔着网线喷涌出来的愤怒堪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星，是陨星的星。
未读信息数量还在飙升，即将突破四位数大关。
姚缺紧盯着“老娘美如画！”这个ID，眉头大皱。
自他翘了一个晚上的晚自习，购入《开天》这款还未开服的游戏后，便开始在试玩页面打外网PVP，挑战不会说冲国话的外国友人。
结果不是被一巴掌拍死，就是被一口气吹死。
鬼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试用角色差距居然会这么大？
直到最近几天匹配到这位——
等级一样，技术凑合，但总是一个劲的乱用技能的小机灵鬼，才能享受到快刀斩乱麻和巨斧砍大树的**。
今天出了这么一场意外，要是处理不当，乱麻、大树和快乐可能会当场出奔。
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名字看着就是人妖号的网络肥宅留住。
姚缺思索良久…
他悟了。
想要留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舔ta，舔舒服了，ta自然就留下来了。
【你正手无力,反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就凭这还想和我同场竞技？做你的美梦！】
一直在往上刷的信息数量戛然而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也是无声的毒药…
三十秒后…
【您的好友“老娘美如画！”正在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呵呵！
肥宅还想听我优美富有磁性的嗓音？
发出篮球邀请都没门！
拒绝通话邀请。
设置拒绝接受此人语音通话。
设置拒绝接收此人语音信息。
男孩子在网上冲浪就得学会保护好自己！
【你敢不接我电话！？】
【还拉黑！！！】
【你看我骂不骂的死你！】
【混蛋！快上号！我要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
看着再一次疯狂翻滚的未读信息数值，以及不断出现的“混蛋”，“神经病”等字眼，姚缺欣慰地笑了，他知道这是又一个网友在他娴熟的舔功之下爽的大叫。
姚缺关掉了《开天》的主游戏程序，转而去微端中自带的某粉红色小软件里找短视频傻乐。
在他背后。
教室里，缺了姚缺的课堂还是那个课堂。
“这张试卷的作文比较难…李华同学你来讲一下你的答题思路。”
学废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无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