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也有说了,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这不光是因为每天打吊瓶、护工帮忙做一系列的肌肉牵拉运动的重复单调性,让我记不得转到普通(康复)病房到现在,经历了几天,也是我没法获得任何一天,哪怕相对正常的休息时间。这肯定是有多方面的原因:之前就说过,不像学生、上班族那样,理论上是周一到周五正常值勤,周末有自由支配的时间,只要病人的情况没有产生变化,主治医生不调单药的话,我这每天过半时间的打吊针就不会有改变。关键在于……我这段时间睡眠质量极差啊。
大白天有困意也白搭,我们这间病房一共三张病床,还有病友的家属在一旁照料着呢,来往还有护士帮忙拔管换药……属于睡不着、也筛不出房间里人们的议论的有用信息,就这么迷迷糊糊到了夜里。其余俩病友似乎都吊完了当天的药水,留置针头还用胶带贴在手背上的,不会一天扎一次手上血管,折磨患者的同时还可能是为了检测护士小姐姐们的扎针水平……我是这间病房里输液时长最长的一个,药水好像要到夜里十一点多才能吊完,护工时不时会站在床边,眼睛盯着吊瓶,摁铃叫护士拔管。
以为我的深夜就这么过去,一直到另一天天亮,医生护士来查房吗?太简单了……首先到了凌晨,也就是刚过另一天,医护人员是值夜班了,虽然深夜里,病房里大灯都熄灭,病床正对着的电视,要么声音开着挺小,要么直接关掉,护工或是陪护睡在医院的别的病号的亲属,有真的习惯这个点没睡着的,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在病号床边坐下,拿着手机刷会儿票圈的消息、斗音的短视频,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这其实就严格意义上讲,对我没有很大的分贝噪音影响。
主要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大概是我一段时间躺床上的缘故,加上住院各种治疗手段的施加,我的生物钟,或是说整个人的生理平衡,一时间很难调整到一个相对正常、合适的标准。一个中长期需要住在医院的患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解决“吃喝拉撒”的后两者……
前两者,之前也跟你们说明了嘛——医生说是只能以营养针为能量补充来源,目前连流食都不许摄入。但多少还是进入体内了的,所以就必然要进行后者的两项……我都快记不得之前有没有绑过尿袋的经历,给我的感觉是真没什么实感,这话想表达的意思是:没有膀胱存贮一定量的液体,大脑传达出“要排泄”的信号,但护工总会看见尿袋有尿液排下,他就会取下尿袋,进卫生间倒掉,再帮我重新安上去。所以有时附近的护工的动作、床边的响动……如果我没有深度睡眠,就容易被这些事物吵醒。
而排泄当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目前就我而言,没法主动运动身体各肌群,加上我的肠胃也没有食物供这一体系蠕动、消化吸收,连流质都没有——但能量多少是要注入进我的体内的,一系列复杂利用之后,排遗才是我要面临的最尴尬、最艰难的“挑战”。
学了高中生物,加上一些日常生活的常识素养,相信不难猜到:是有大便形成、出现的。但像是前面说到的,肠胃蠕动减弱,大便在系统里移动的速度变慢,在时间增多、便量增加的同时,它也在进行重吸收的过程。里面的水分在这过程变得更干,在肠道移动得就更缓慢……
这不就是个恶性循环吗?真要出来的时候,才是最尴尬、最痛苦的时候。
“嗯……”
“怎么了?”
“大……手……”
“大手……哦,拉屎是吧?等一下哈,马上给你拿盆子接!”
mmp,这是尴尬的第一波,这是在白天,虽然不是病房里人最多的时候,但毕竟是白天啊!我的说话声音虽然虚弱、沙哑,让护工贴近我嘴边才能听清楚我说什么,但交流还是可以的撒,我说“大手”你也明白是啥意思,为啥要一口中气足的塑料普通话复述一遍呢?!虽然知道拿盆子端过来的时候,会把隔床的帘子拉上,给我基本的隐私……但你在之前为什么就没这层意识呢?!我的余光都能看到其他床位的患者家属,冲我投来的目光,也许因为环境的特殊性,他们的目光中并没有对于我太多的看轻、厌恶,而是我自己不太敢与他们正视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尴尬癌还要发作第二、第三波——前面也说了,大便干结,肠胃蠕动功能减弱,我难得体验了一把……不,可能不止一把的便秘感受。
我现在的状态,哪怕病房里有卫生间,也不让我下床的,有人在旁搀扶都不行,只能把厚度挺薄,不是痰盂这种的塑料盆,垫在我屁股下面,自己说好没好,护工再把盆子取走。但……先前也说了,肠胃内部本来就不好,现在排遗的姿势还很奇怪,虽然从理论上讲,“发射口”都是朝下的,又不是让我面朝下,眼儿朝上完成这次动作,但毕竟不是习惯性的姿势,自己的腹肌,思语也调侃过,只有一块,加上现在我力气又是极弱……
“屙出来了吗?”
护工大叔还是声音富有中气地问我,我则是涨红着脸,眼睛周围也有点发热的意思,憋着气摇摇头。你tm……这两波动词为啥都不给我整个好点的呢?
查房的那拨已经过去了,但护士过来给其他病友换药的时点还有,我的床位是在换药的病友床位更靠病房门的,所以也就顺便看到了我便秘的模样……
“他这是在解大便?”确认后,把我家人和护工大叔一并批了一下,“怎么能这样呢?”
我以为护士是批评护工帮我解手的方式、接排泄物的容器摆放位置不太对,但转念一想……这护工看样子就称得上“大叔”嘛,那想来他在这种职位上做的时间也不算短,所以他不至于在这种情况出错吧?下一秒护士姐姐也印证了我心里的想法……
“患者这表情……太使劲了,他是血管瘤摘完不久,叫他不要用力过猛,如果大便干结,挺久都拉不出来,就憋着难受,再来找我们,我们有开塞露啊,或者手动帮他清理出来,要是内部憋气,血压升高,把伤口那块的血管撑开了,那就不妙了。”
“哦……听到了吗章小友?不要太用劲,很危险的,实在难受的话就让医护这边开瓶开塞露,因为吃喝拉撒的事情还复发了之前的问题,那肯定得不偿失啊。”
最终这次排遗的确拖了很长的时间,逼得大家也没啥更好办法,只能来瓶开塞露,护工大叔给我用的,让我……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犯尴尬症了,啊,当然不是说他捅我腚眼多少次的意思哈,毕竟家里人给我请护工就是这时起作用的嘛,不然花钱不干事,我们这家在护工一圈,私下里要被当作傻叉好吧……
其实刚才说“不晓得第几次”,是因为开塞露注入的量太少了,有一节shit老长了,它就顶着盆子的底部,不能继续屙出来了,当时那种感觉才巨难受好吧。后半段还得是让护工戴上一次性手套,手伸进我的后门,把剩余的shit抠出来——这下明白了吧?意思是尴尬情况还没彻底结束呢……不过在我羞愤欲绝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的时候,之前的一些细节——医护人员关于我的病情说出的话——我是回想起来了。
“我这是血管瘤进的医院?”
嘛,说来有点好笑,我在恢复意识后,算是挺晚得知我现在住哪家医院的:n市大学二附院。二附院是在八一广场那块,距我们家里都挺近的,看望啊、送东西啥的都挺方便,而且在我们省市内,算是医术水平较高的三甲医院了。不过说实话,这是我首次得知自己这次的病情,血管瘤……我现在这状态的第一反应,不怕你们笑话,真的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哪块位置的血管瘤啊?先天的还是后天变异的啊?主要我从小到大,无论学知识、看东西,还是听别人——像是诊所的秦医师、高中生物课的吉总——这么讲解,都没有对“血管瘤”有过一定了解,我忐忑的是:良性还是恶性的?
“瘤”嘛,良性的话叫良性肿瘤,恶性肿瘤其实有一个更恐怖的叫法是“癌”。谈癌色变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那的确让无数家庭一下陷入困境甚至绝境,幸福的日常瞬间变得灰暗无光。话说家里人、照顾我的护工大叔,他们都似乎有隐瞒我的病情,难道我的那颗瘤是恶性的?现在我就算转到普通病房,之后还得经历什么放化疗、吃抗癌靶向药的难受体验……
我是真不敢再往下想了好吧,但胆小、逃避又不能解决既定发生的事情。所以也就是得知自己是血管瘤当天,只是自己犹豫了几个小时的,然后在老妈靠近我的时候,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问她一个在她听来巨心酸的问句,只是当时我也没有那份心力去换位思考——我这么一问,不光是爸妈,与我血缘都很亲的两家人,听到我以这种嗓音问出这种问题,他们还是清楚我的病情的人,心里该多不是滋味啊?
“妈……我这次,的肿瘤……良性还是恶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