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现在的平衡能力,右腿右脚的力量、支撑力,自主双腿支撑,不用借助拐杖、扶手之类的器械站立不摇晃,目前没有试验过,有了之前那次从床边到轮椅上的有惊无险的经历,感觉还是心里没底。这次虽然还是老妈提出来,但身边也有人护着,等会轮椅就放在秤座的后方,站起身的任务是由小舅公和老妈负责——把我一人一边扶托起来。我站到秤座的位置时,我要是担心还是没法自己维持平衡,那就拿左手小撑一下显示体重的玻璃圆盘,右脚稍微踮着,不让它承担太大的压力——这样应该也不会出现那天的危险了。虽然这么操作是比正常站立的测量值有所偏差,但也差不到太远去,反正目的也只是大致测测我瘦了多少斤……
我对自己体重有印象的数据,是两趟学校体检。不过两次间隔的时间不算长——一是高三那年的体测,二是在大一的体检。我在住院期间,意识清醒的这段时间里,在我能意识到体重日渐下降的时候,我是有希望能称称自己近期的体重的,只是没跟医护人员、家里人提到这件事。我先前跟你们说到过那个数值吧?140斤,那其实是我取整的那个数字,我高三那波全年级体检,量的体重是68.5kg,而在大一那轮体检,相隔时间就算一年吧,我在血管瘤破裂,入院抢救之前,那是我最近一次称体重的结果了……比压力山大的高三党镜水还轻了一公斤:67.5kg。
有一说一,我无法判断这仅仅瘦了一公斤的结果,是由于身体内部的隐患造成的损失。虽然学习压力没有高三那么大了,但处理人际关系肯定更难一点,班长的任务比语文课代表那是肯定更重一些,加上我自己的饮食习惯又挺马虎……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只让我轻了一公斤,这都算不伤身的代价了。而说回现状,我虽然有心理准备——肯定要瘦的,加上我有左手撑住表盘,防止自己摔跤的一份额外力量,多少传导到秤座里,表盘显示出来的数据会比实际略胖一点,但“虚胖”的我,现在的体重让我看了,还是有点害怕……
“54kg?!”心里暗自大喊出这个数字,我……倒是没有被吓得没站稳左脚、踉跄后仰一屁股跌到轮椅坐垫上,但第一反应还是“信几拉乃”、怀疑这台体重秤是不是有量不准的问题——为了照顾女性患者,体重秤特意调得比实际测量值略低一点,让年轻女子心情愉悦,有助于身体的恢复……但冷静下来,也不至于心那么细,而且按我的那种怀疑论,成了事实的话,那些女患者见到秤上自己的体重,不是觉得自己“曼丽似天仙”,而是要细思极恐好吧?
54kg,这算是南方身高中等偏高、不算胖的成年姑娘的正常体重了,而现在放到我这个18岁、过180身高的男生身上,哪怕我自己清楚我是病体状态,乍一看还是挺吓人的。小舅公听声音、看表情还算镇定,但我的体重数值是他报出来的,让老妈和奶奶异口同声叫了一声“啊?!”反应也是跟我类似,不敢相信地凑上脑袋看秤表上指针指的刻度,然后目光又再次对准我,眼神里透着浓厚的疼惜。
“真的是遭大罪啊……瘦了接近三十斤,跟普通女人一样的重量,天呐……”
“崽啊,吃了好大的苦,忍一忍,很快这会变好的……”奶奶是我少儿时期照顾我时长最多、相对最亲近的家里人之一了,我和她彼此之间的感情都很深重,我见她眼角、面颊倒没有流下眼泪,但我能从她略微抿着的嘴唇、喉里带点沙哑哽咽腔调的意思当中,明白她是在忍自己的情绪不迸发出来。我自己也是压下声气地深呼吸了一波,不让她们看出我心里难受,也不是反过来安慰她们“没事”、“放心”,那只会让家人听了更揪心。
“嗯……知道了。”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虽然之后在医院这层走廊里散步,到我们回到病房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和她们之间的气氛挺微妙的,但好在大家的情绪管控都没到破防的临界,我也想到了几种作答的后果……话说事后回想起来,我自己有时真不禁莞尔:虽然最前期,家人向我隐瞒了偏瘫几乎不可能康复到原先的身体状态的,我也没有偏执地去追问,而且比起自己半身不遂,深夜自怨自艾,甚至冲亲人宣泄情绪,我有时还能冷静下来,理性思考,为他人着想——特殊时期暴露出的品性,才是我自己需要意识到、保护好的东西。
奶奶先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宽慰那是作用之一,但实际也是如此:后续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脑出血都来了,后面还能坏到哪儿去呢?只会往好的方向前进了。这周我的主治医生查房的时候,知道我能进流食了,肠胃蠕动也慢慢恢复功能,不像我意识清醒后第一次解大手的状况,又粗又硬还挤不出来的那种怀疑人生的臊感……
“把现在的仪器治疗这期做完,就安排小伙子转楼上的康复中心开始更专业一些的治疗吧。”主治医生跟旁边的助手、护士这么交代,跟更年轻一点的……应该是实习的学生吧,简单讲了讲我起初的入院原因,以及现在、今后应该进行什么治疗更合理,最后还直视我,点头小感慨一句:“小伙子还是年轻,恢复快,命也大……当时说是70ml,啧啧,那种出血量,哪怕瘤子切了,命保住了,也不少病例中,会有失语、记忆受损、痴呆,在这方面,你是足够幸运的,手术医生有时是无法帮你更多的。”
这大概是我听进主治医生最深刻的一句话了,我一贯是个理性和感性都能用到相对正确的方向上,我从意识清醒、得知自身现在的一些情况,到大夫说这些话之前,我说实话不骗你们:我没有任何一刻有责怪手术医生的想法。很简单的逻辑,70ml脑部大出血,足以让人下地狱了,现在的我,虽然记忆功能、情感功能、语言表达能力……在这些天里表现得多少还是有缺陷,但往好的方向想的话,起码不是最坏,而且还有一定的补救空间,这就很庆幸了。我是先行回了一个更深的低头点头,尽量情感表达地准确一些:“谢谢,泥…你们的……努力。”
“喏,听到没?”医生展开笑容,头向两侧转一遍,“他这还没上康复中心做康复训练呢,现在自然恢复到这样算不错了。”
老妈也是跟着连声道谢,医护人员走后,转身对着我,脸上的笑容还是挺明显的……只是在简单夸我两句“不错”、“保持好心态”——这种宽泛的说词后,就开始指导了。“之后的训练要好好努力”、“一些出院回家也能简单做的训练,更要记在脑子里”……我母上大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觉得夸奖就够用了,但说多了,尤其在年轻人听来的话就是容易骄傲。我的确有那段时期的经历,在我自号镜水、尚未完全沉心静气的前中期,但就因为我还有自封的一道约束,我妈还以管束我来得居多,跟正常时候我俩沟通的状态挺相似的,让我的喜悦感都持续得时间挺早,这也不难理解我和她在住院期间还会互怼的缘由吧?
从能进流食转到吃面食、吃米饭了,同步的话也是当时上面康复中心里有床位空出——时间应该在八月末九月初吧,毕竟医生说了一句:“身体在确认偏瘫状态的第一个半年,恢复期是很关键的,一定要尽早进行康复训练。”在吊瓶的数量……还不是逐步减少的,防肺部感染啊、防外伤感染啊……这些药瓶是减少了,但后面营养脑神经的、降颅压的药,不仅不少,还有增多的意思,反正目前口服的加输液的,用药还挺多的,我还没有把手机把握好的自主权,无聊着想玩3DSll?那更不现实了……
不过在主治医生小团队查房的次日上午,老妈到病房,没多久问我的第一句话让我觉得挺意外的:“你的手机开机密码记得了吗?”
我心里是挺疑惑的,我目前不用手机,不长时间看着屏幕,跟关系较近的同学朋友聊天,玩手游的话也会拉长我看屏幕的时长……在我没有因脑血管瘤破裂而住院之前,老妈对我就不记得为此唠叨了多少次了:“不要总看手机、盯着电脑屏幕,对眼睛不好,辐射伤人。”现在我左脑颅骨摘了一大块,就是我现在手机能解锁了,以她的性格,她估计也会时不时叮嘱我:“不要用手机太长时间了,你现在颅骨都缺了一块,辐射更容易侵害你大脑,都不是害你眼睛的问题了。”怎么主动想起我用手机的事情?侧面询问我记忆力是否开始恢复了?
没等我询问,老妈说明了问我的原因,让我心里猛地一动:“昨天你女朋友……应该是叫黄思语吧?打电话关心你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