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嗯,也许是因为我和她是首次接触、交流,话题偏多,而在我前一位接受宋医生治疗的病人,他起码是比我在康复中心呆的时间更长一些的,所以交流就少一点咯。宋医生……不清楚她是不是年轻时候就是江浙沪一带的,江南水乡的外省人,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定居在n市——有这种想法,主要是因为我的外婆,她原来是浙省人,年轻时候移居到n市。宋医生和我外婆的说话口气、第一印象所表露的性格,都挺相似的,加上她儿子大学又是在魔都读的,肯定偶尔会到魔都去看看,那么言语中带给别人的感觉就会往那边靠近。
我在父母两边的四位老人当中,大概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是在外公外婆家吃住的,虽然我对那段时期的记忆很模糊,基本是忘却的(但并不是这趟脑出血昏迷的缘故哈),但通过照片,能知道我儿时有过四世同堂的经历,外曾祖母还抱过我的……有点扯远了哈,但说的是外婆的温柔亲善,与宋医生挺有相似之处的,的确是一上来就博得了我的好感。而在她给我的右臂、右手,做着比上午刘医生更细致一点的推拿按摩,但力道更干脆一点,像是正骨的意思,也跟刘医生那样,既然家长在场,那就一并跟老妈讲解,之后出院,在家做康复运动时,有些基本项目是要做的……
在这过程中,里面的那扇门从里被推开,走出来的……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妻吧,没有坐轮椅,是妻子搀着丈夫,见到宋医生,点头示意,然后离开房间。
“那位中年大叔恢复得挺好的啊。”老妈在她们关上房门,回到走廊后,说了一句挺敷衍、闲聊钓起别人开口解释的话,这算我妈的小把戏,而宋医生也不清楚有没有听出我妈有这层意思,挺配合地开口说道。
“他确实没有像章启轩小友那样,一开始出血量那么多。”宋医生看着门外,夫妻两人已经消失的身影,轻叹一声中途转折,“但他当时影响到的语言中枢的功能,无论范围还是程度,都挺严重的,在一开始的时候,给我们的感觉就几乎是失语状态,只会一些简单直接的拼音,而且还不能连词成句。”
“啊~?”老妈语调偏转表示惊讶,宋医生点点头,继续聊到那个,我们应该都有印象的,失语,两眼无神,吞咽功能障碍,比我年纪更小……的那个少年:“还有那个少年……脑部的疾病,我们医生也是只能窥见冰山一角,治疗也只能是对症处理,不能做到根本的改善。”
“章启轩,你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你是大学生,足够优秀,足够聪明,既然我们人类所谓的心智,没有被这场疾病摧毁,那么你需要做的,就是尽量拾起那些之前的东西,有用、宝贵的东西,不会受这次打击而一蹶不振,哪怕这次打击很沉痛……与你的家人继续前行,知道吗?”
“嗯……”我点点头,给宋医生一个肯定的回应,老妈、小舅公也为宋医生对我的教诲道了谢。但说句实话,我的低头没有九十度,相应的,心里的各种情感也没那么强烈——感恩、自信、无惧……我给自己取号镜水,这几年成长过来,在这场大事上面,带给我最大的益处,大概就是不会过度恐慌,恐惧到绝望的层面,而且无法短时间恢复精神相对正常;但相对的,弊端就是我的自我怀疑:自己的“心平”到底是正向的心态,还是麻木?毕竟我现在想不到自己未来的方向,那就更别说具体的道路了,只能依着医生、家人们的指引,走一步算一步。这如果自称镜水?估计我得羞愤欲绝吧……
不过,我现在想到的也不是这方面的东西——刚才宋医生说的话的一点细节,包括刚才有人从里间出来,可以给我一些信息:里面还有医生,而且宋医生主营的并不是心理疏导、言语表达能力的提升,那相应的,里面的医护人员就是干这行的咯?果然,在拔了我腿上的细针,宋医生跟我说。
“好了,你们进去吧,左老师是对于偏瘫、截瘫病人进行心理疏导和语言功能支持的好医生,章启轩,她也挺想见到你,跟你聊聊天的。”
老师……嘛,这种说法确实挺有亲切感的,而且从她们——像宋医生一样的,身边有一两名实习生或是规培生,这种叫法也完全没毛病,不过这姓氏……还真有点特殊哈。
“知道……知道了,宋医…宋老师,再见。”宋医生听到我改了说法,也是笑容更盛一些,点点头。
“好孩子……进去吧,别太紧张,自信一些。”
老妈殿后,向宋医生道谢,小舅公先推门,再推我进里间……唔,怎么说呢?空间显得略小一点?或是物体摆放得挺满:有两张前厅一样的桌子靠墙,里侧是三位白大褂,按照位置(中间一位)或是看脸,都能判断出哪位是左医生。房间最靠里是一张床,右手靠墙则是有一台台式电脑。不过别的先不谈,左老师她这个……过于丰满的身材的确挺让我意外的,一方面应该刚刚看见宋老师,以及到了里间,左老师的“左右护法”,她们都挺苗条的,所以就看得挺明显?我当然不可能脱口而出那种不礼貌的说词,不过同时,也就错失了主动问好的时机。
“你们好……”左医生停顿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是左医生,最近都没有见到过你,如果是新人,加上你又这么年轻的话,我大致能猜到你是谁。但我的两个小护士,她们不知道,所以还是你要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好家伙,算是乍一眼看,再一听她的发言,与她自身年龄可以说极端不符的女医生了——十分地开朗健谈,就她在康复中心所担任的职务而言,这性格是很大一个优势了。也不知道她,左医生是工作、生活都一致,还是只在工作上对病人显得更阳光一些……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好吧?
“泥们好,我叫……章启…章启轩。”
我们三人和左医生那边的三人,大家都沉默一会,左医生是故作惊讶地说道:“就完了?不是吧,你在入学时跟同班的新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肯定不止简单报个名字就结束下台吧?”
故意设难题……虽然我也明白,左医生这是看看我目前言语表达能力,这样好在心里设定初步的治疗方案,但……设难题么?刚才自己心里想到这个说法,让我暗自苦笑——现在连说段较长一些的话,都被认作是“难”,想想我之前,上台发言就不说了,还有朗诵比赛,班里人KTV唱歌,表现得都不算差……与现在的我一比,那是真挺心酸的哈。
嘛,既然左医生以自我介绍为例,加上刚才,宋医生跟我介绍时又的是“左老师”——确实挺有校园即视感的。那我干脆就凭直觉,或者说凭本能?不经大脑那么复杂的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性格啊,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兴趣爱好啊……虽然后面几项经我自己口中说出来,多少会有、难受——打篮球啊,羽毛球啊,唱歌啊啥的,今后是挺难再做到,或者说做得比之前差劲了吧?
但应该说是左医生毕竟是一位女性,身型还……嗯,所以对体育项目不怎么感兴趣,而对我刚才说的另一项有话题延伸。
“哦?你喜欢唱歌,那你之前唱歌好听吗?”
我刚才也跟你们说了:除了基本的一些言词的忌讳,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聊到唱歌,在我脑出血、有偏瘫后遗症之前,那是我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有,手机上……有圈…全民,k歌的录音,左老师……愿意听,吗?”
左医生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愿意,虽然能理解,你是想把自己声音相对最好的一面给我们听,但实际上,我们是更希望你能现场唱一段的。”
我对这句没有回应,微笑着摇摇头。正是因为我是想把声音最好、最强的一面播给她们听,所以我才不愿意live一段啊,而且如果我是把播放的那首歌live?我是最矛盾、最拒绝的好吧……
刚哥的《新贵妃醉酒》,以我现在这状态能live?!那跟社死有什么区别……嘛,我是放了前半段,并没有故意延误时间,惹得老妈事后质问,对我是徒增麻烦。左医生心态还平稳,听的一分多钟里没啥表情变化,也没出声,而她左右两个小护士就不一样了,先是听了前奏,听出这是什么歌而不自主的互相对视,惊讶出声;主歌部分因为我录的那一次,还有些紧张,声带有点紧,甚至还有几个点跑调,所以那两位神情就放松下来了,甚至还有点嗤之以鼻的意思。但听了副歌,我那尖锐的声音,让她俩又一次惊讶。
“好听啊。”
“而且假声、戏腔用得好啊,不知道现在会降到什么地步了……”
左医生对她左右两人挥挥手,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说,对我说道:“这样吧,下次来跟我们的交流开始,你准备一首歌,任意都行,现场唱给我们听,这的确是你能做好说话的综合练习的一项最佳方式。今天还是做些准备工作,试一试基本的训练,交代一下你们以后生活中,有什么要注意的部分,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