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毕竟负责我康复训练的三位医师到场了两位,还把我和老妈叫到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交谈,而非随随便便病房了事。刘医生她们是向我们委婉地表示:春节假期过后,二附院康复中心就不太适合(欢迎)章启轩住院了。章启轩本人是预先就想到这个问题的,我内心没有产生激动或遗憾的情绪,只是理解罢了,但听了宋医生那番发言,我的母上大人却有、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语气尽量地压制,但具体的词句能感觉到,老妈对刘医生她们对我这波态度,是有不满、询问,和恳求的。
“为什么春节后就要赶章启轩回家自己康复?!我们还有钱啊,可以继续缴费,让他在这里锻炼……”老妈说道,“这里条件好,回家的话,剩下的半年还真不一定能让章启轩恢复到什么状态,求求你们,让他继续在这里,我们加钱都可以……”
“不是这个意思……”刘医生哭笑不得地看着宋医生,宋医生整整思路,也向我妈做解释。
“我们是公立医院的医生,病人这边加钱,医生是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占用后面病人的床位、医疗资源这些东西的。”宋医生说着,目光与我对视,“全国的残障人士不在少数,并不只有偏瘫患者才需要进入医院的康复中心,进行不仅肢体运动的锻炼,你们在这里康复训练了这么些时日,应该大致有所了解吧?”
“我们二附院也是三甲综合医院,康复中心也只有这一层楼的床位,但以后病人的数量却是未知的,康复科的医生护士们也只能不断调整,给每个患者现阶段最合适的提议……”
“章启轩年轻,要是继续在康复中心锻炼、治疗的话,确实可能还会取得一些相比之下看得见的效果,但比起这几个月来的成效,肯定是差得多的。”刘医生接过宋医生的话头,继续劝说我妈,“你们在康复中心也住了这么久,应该也明白,康复中心的住院比普通的住院治疗要贵不少的,残障人士的话……像你们,哪怕陶女士在章启轩住院期间,一天白天都陪着儿子,但还不是要额外负担一笔护工的费用?”
“这样算下来的话,你们的治疗成本和取得的回报不成正比,这是一定的。陶女士,你要冷静下来,考虑清楚,我们这次劝你们在春节之后,居家康复,不是为了收治更多的偏瘫、截瘫患者,说句难听的话,只为了赚钱的话,谁的钱不是挣呢?”刘医生长出一口气,“我们是为了更多患者有更好生活质量的机会,做出这样一个普适性的方案,如果你们能理解,并同意的话,就按宋老师刚才说的,春节假期后就不用来康复中心了,空出床位给有需要的病人吧……”
“可是……宋医生,刘医生啊,我们家章启轩也是需要在康复中心再锻炼一段时间的啊。”老妈对两位医生低头恳求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连稳定走较长路程都挺吃力,更别说学生宿舍楼没有电梯、卧床还得爬楼梯……生活中除了今后每天都要做的基础锻炼,还有我们提前考虑到、或没有预想到的问题,靠17年的前半年时间,我们对只用一年时间就备好一切返校事宜、能力,不说是没有信心吧,但确实信心不足。”
“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我才会求你们——再给章启轩熟练掌握这些康复知识、动作的时间,如果期间能得到新的东西,那当然更好了。所以能不能让章启轩再多留一段专业训练时间?拜托你们……”老妈躬身低头,还用余光暗示我什么,我也明白意思,也同样弯腰低头,请求刘医生、宋医生松口。
“这……”两位医生对视一眼,神情显得犹豫、为难,但还是没有一棒子打死那种:“这样吧,我们帮章启轩问问主任,看看节后有没有资源,当然不是承诺的哈,要是还是行不通,你们也别因为这事闹大,对医患两边都不好……”
“那是当然,这我们都理解。”老妈连连点头,“谢谢,谢谢,主要章启轩他还太小太年轻啊,我们家里人都不希望他…他的社会人生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啊……”老妈说到后半段虽然没有哭出来,但声气里还是能听出哽咽、情绪的波动的,宋医生也上前轻声劝慰我妈。我在宋医生那里接受治疗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提及她的儿子:中学是十中少年班,也是重点中学的top一阶的学生,大学也考上一所985,比我更优一筹。说这些当然不是自我贬低,我也不是以为宋医生这是对我表示炫耀,心里就对她有所介怀,我是往好的一面去想——宋医生教育、引导孩子的大体思路、原则,跟我妈的方向是有相似之处的,所以宋医生和我妈多少是有共同语言的,也能理解刚才我妈情绪起伏的源头。
今天询问了我们的意向,刘医生和宋医生(或许还有左医生帮忙)跟上级领导沟通、商定一下,次日就再把我们叫出来给答复了。挺快的吧?但倒不是因为拒绝不需要考虑什么别的,我琢磨是现在离春节假期毕竟还有半个多月呢,加上我的康复医师还给我求了情,叠加在一起的话,意味着主任可供调配的“空间”还挺大的,起码不像主任有意帮我、应我妈的请求,但时间紧张,只能婉拒的即视感……
之前我们跟康复科主任也有见过两次,这波是眼光略带着意味地盯了我几秒,“章启轩是吧……”然后也不多废话,直奔正题。
“规矩是规矩,占床位是我们医护人员不好调配的,但想继续在康复中心进行系统性的锻炼,这在春节之后还是可以办到的。”迎着我妈询问的目光,主任接着解释道,“床位紧张,我们不能提供章启轩晚上住的病床,但在上下午,医护人员给章启轩做康复推拿、各种训练,下午各位康复医生下班,你们家人也可以接章启轩回家住啊。”
“流程是麻烦一些,但章启轩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能省一份护工的费用了,而且也能实际锻炼他融入日常生活的能力……”主任说道,“这样让章启轩再在康复中心训练一个周期,你们觉得我的提议可行吗?”
老妈当然举双手赞同,过程中时不时地感谢主任给到这次机会,我也一样,在对院方表示感谢的时候,也会以我的态度、方式表达谢意、敬意,虽然可能在大人(社会)的概念里,我的敬意、喜欢会显得拘谨、保守,不够大方,事后我还会额外被老妈说一通……
主任能松口,在我的家人们看来就是幸运的事情了,哪还会额外提出什么条件呢?而一个周期,具体是多少天,我还真没有从医护人员、从像刘哥那样的老病人那里,主动或者有心被动地听到这个情报,但回想起先前我在康复中心住院的经过……说的应该是低于一个季度,但高于一个月的康复治疗时长吧,想想也是符合院方催促我们出院的意愿。话说在康复医生、主任找到老妈私密谈话时,老妈一向都显得很客气、友善,但在决定了春节之后我如何进行康复治疗的这周周末,我们是回家吃住,我一开始——在大家吃晚饭时,我是万万没想到我滴母上大人会无需火星地就突然小爆发,但下一秒再想,也符合她的一贯性格,和母亲对自己孩子本能地庇护。
“肯定找了关系,那个靠窗位置的刘家人……”聊到春节后我还得去二附院的康复中心训练、治疗一阵,老妈突然“哼”了一声,开始吐槽了,“我先前跟那个小胖墩的妈妈也聊过一些,他们在康复中心住院的时间肯定比章启轩要久,这总没说的吧?现在也没见医生找他们这家谈,说康复中心床位紧张啊?要么有关系护着,要么还是送了礼的……”
“哎哟!能不能别事情一不顺意,就往极端的方向去想?”外婆“啧”了一声,嗔怪着说道,老爸也被自家老婆这说法给气乐了:“好在你前些天还算冷静、理智,不然一不小心把这种话在病房说出来,哪怕没让刘家人听见,附近说出这种话,让别的有心之人听了,告诉刘家人,到时牛崽和我们这些家人,处境才叫尴尬咧!”
“我有你们说的那么憨吗?”老妈脸上摆出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神情,同时还是有询问刚才提问的意味,老爸叹口气给出解释:“小刘的伤情和牛崽又不是一个概念?他是骨头里面神经传导出了问题,牛崽则是中枢司令部出问题,康复需要的训练功课也不一样,要花的时间自然也就有长有短了。你不能一概而论,把宽松的标准啥都不看就用在小崽身上啊,小刘不伤及脑部,牛崽这里,我们和医生都赶时间的黄金康复期,搞不好在小刘那里,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所以只需要交钱住院就好了呢。”
“啊……”老妈这是发出一个拉长音的、略带着哭腔的不满嗔怪,但后续没有其他动作表示闹腾、像小女生那样吸引注意的举动了。这样,我这段时间里,康复治疗的安排,由于老妈的默认,康复科的主任交代下去,基本上也就这么定了。我现在也算是找到了一段时间内镜水能做到位的康复流程了,如果统一、定性来判定的话,这其实跟我处理一周的学习生活没啥本质上的区别,而且硬要说的话,学校里的课业还不是当下的康复训练那样,一周五天几乎是千篇一律。回想起以前,自己有想过学习枯燥乏味,现在呢?呵,无论从实际意义还是自己做出的对比,我都要发自肺腑地劝诫你们一句:坚持学下去吧,保不准你放弃学习之后,会迎来更无味、甚至会令你反胃的事物,你还不得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