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哥来看望镜水的前两天,还算是日常生活,提前在家中跟爸妈随意聊起这事,表情、语气表现出的态度是挺简单随和的,但老妈还是追问了几个点:谁?长辈之前见过吗?需不需要我下午留在家照应?晚上要不要请同学到外面吃顿饭?我无语的主要是老妈这些问题,不是她一问我一答这么进行的,而是一股脑倒出来给我……这就让我面上抿嘴,心里翻翻白眼。本来现在我就口齿不流利,你还连续问好几个问题,叫我怎么比较正常地接话啊?
所以具体对话情况我就不向你们透露了,免得有人还以我断续说话增加谈话字数,行为不厚道……我说到杜方琛,爸妈都见过的,也表示记得,然后就他一人,下午聊天就走,不用专门请他吃饭,还显得麻烦,杜方琛还得跟他家里说明情况时,搞不好家中已经弄好饭了,你(老妈)就不用待在家里了,否则还搞得我们交流别扭,话题范围有所收敛,那还更快散场呢……
“行,给你们留私人空间,我给你绑好康复单车后就下去,你同学独自一人走,不会认错门栋敲错家门就行,别到时候你自己不好一个人下楼去迎他,要我们暂停一下牌局,我跑去接他……”老妈大概也是透过刚才我的言语态度,察觉到我的不满,也就小小反吐槽了一波。我俩的情况就没有继续升级恶化了,15号当天,剧本就这么进行,中午吃完饭,回自家四楼,歇会儿做下肢康复锻炼,老妈再次出门找牌友。我大概下午一点一刻结束蹬车训练,一般这时是脱掉鞋子,上床歇一会,玩玩游戏看看视频,琛哥先前跟我说的是下午两点到,不过琛哥一贯实际到场时间比预约时间更早一些的(这也是我喜欢他人品的其中一点),大约一点五十,听到敲门声,我步态略急地去开门……
“哟~轩哥,Long time no see啊。”
“也就半连……半年不到的时间。”我侧身一下,“可别跟我讲……来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你……我心目中琛哥的形象,就要彻底改变…颠覆了。先进屋吧……”
n市进入六月,现在还是六月中旬,只要不是雷雨降温的话,基本现在室外高温已经能逼近35度左右了。虽然比起我爸妈,我从小在家都被家人起个外号叫耐温将军——理由其一是我哪怕盛夏洗澡都不用冷水,其二就是我每年第一次因为热得受不了开空调,总比爸妈要晚。而这次嘛……算是破例,为了给琛哥优质待遇:到我房间里,开空调,给饮料,递巧克力、饼干等零食……我坐自己床床边,琛哥坐椅子。正式交流的第一件事,琛哥记性还是好的,背包放到前面,翻出一……一本黑黑的书?递到我面前。
“轩哥,这是这次的伴手礼,你本身在我们一帮人看来就是理科生里的文科生,无论语文还是英语都挺强,加上你的镜水先生自号是我们承认的,愿镜水还能一直坚持自己的心性别垮塌,在低谷中找到能引导你一步步走出困境的光明。”
琛哥中学里语文成绩一贯不太好,读大学又是在米国读的,讲中文的机会被压缩了——在这样的前提下,琛哥说出刚才这番话来,是让我有点意外的。但当我接过那本书,正眼瞧书名的时候……我确实是愣了两秒的。
Holy Bible?圣经?而且随便翻开,并不是琛哥习惯性的玩笑做法——面上是圣经,里面只是空白,单纯一本笔记本罢了——里面确实有货的,这就让我陷入“被水淹没,不知所措”的境地了。虽然我记得我俩现在都不是**员,但琛哥你这波操作是啥意思?用圣经感动镜水,从此往后就被西化,思维模式发生转变,实现共青团向天主教的实践证明?(琛哥:镜水你别玩笑开到那种程度好吧……)
“圣经……你想让我心静,来面对未来可能还会出现在我道路上的坎坷崎岖,这我是能理解的,但你选这本书当礼物的思维套路,我是真的想不通啊。”心里这么想,但也没向他问到底,只是简单吐槽一下。不谈钱财价值的前提下,这份伴手礼有一说一,还挺让我印象深刻,以后容易回忆起来吧。
把圣经放到我房间的玻璃书橱里,面对面,眼对眼,开始正式聊天,互相探取信息。琛哥一问就提到了一大关键:今年秋天会不会返校?我也对他不怎么避讳,告诉他“应该明年再看的事”,一方面是想看看,我居家康复还能取得什么实质动作上的进步,再者我要回江南的话,至少要有一人陪读的,而且时间还不短,到时n市家中要是连续出状况,这还不好处理。我是没把我外公身体也不算好的事明说给杜方琛听,他也没继续追问:“是啊,本来两趟手术,硬是分成三趟,加上偏瘫后遗症不是吃药打针多久就能彻底恢复的,但镜水还是用了大概半年时间住院治疗,开销肯定大,家里肯定要缓冲一下……”
“但我是这么想的,毕竟理工科实验地位很重要,轩哥还是应用化学系的,到时候会出现预想、预防不了的未知难题,万一那时内部再出什么特殊情况,真正打击到轩哥的信心,我们同学朋友说实在的,也不能帮到太多,扭转局面……镜水现在想好了未来能做什么吗?”
嘶……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我是能听懂琛哥这一说法的:别说休学满两年,镜水那时选择退学肄业,家里人也应该阻拦不了很坚决,就是本科学历毕业,镜水也不好专业对口地干些相应的工作,那一来本科学历比研究生学历难进单位,二来身体不好,还会给单位添隐患、工作效率肯定比不过正常人,那录取概率就是微乎其微了。以镜水个人的性格,加上附中人的品质,虽然现在是残障状态,如果不能快速、完全地适应、接受这一事实,我还会自我愧疚,但比起预想:以我现在的能力,能为自己合法赚钱吗?用什么方法赚多少?我当下更奇怪、更不安的是……连琛哥——互认亲善,基本是愿意无条件相信彼此的操作是为对方好的挚友,现在说的话,隐约有种再度审视偏瘫的镜水,看看未来对自己有没有益处,能不能在自己有难的时候,给到不光精神层面上的支撑?
在这几秒钟时间内,我心思电转,想了几种我与琛哥未来可能产生的关系转变……最终还是没敢直接反问一句:“以后你还会认我这个朋友吗?”我也不习惯在同学兄弟、朋友面前吹牛b,所以还是这么说的。
“你刚才说的,毕竟是我……我是亲身经历的(我是真偏瘫,你只能设想),我肯定想过我几……自己,今后能做什么。但是……我性格你也算lian…了解……”我这么说,琛哥也点头,耐心听我讲下去,“其实算lei……内向,能把兴趣爱好当工作的,也不多,况且有几个还……还被压得没有可能性了,往后只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算一步了。”
意思是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初学入门能作为谋生之道养活自己的,一来少,二来由于我的性格,显得自己拉不下面子,怕到时被别人背后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而不是坚强、勇敢,我就相信别人都会用温柔、善良、包容的心态,看待、接纳我的。
“是啊,我们90后,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95后,我之前看到网上有篇文章,我不知道镜水有没有读过,其中有一个核心观点,说得我挺认同的……”琛哥点头表示理解,“90、95后的独生子女,受到父母双方家庭家人的关照、爱护是足够多的,所以就会产生两种极端,一种是把这种亲情的呵护习以为常,于是首次步入社会,大概率就遭遇挺严重、挺实质的打击,另一种则是在亲友的保护、帮助下,度过之前他们最脆弱的阶段,变得坚强不屈、感恩独立。”
“镜水,在这里我愿意叫你一声轩哥,我在最初得知你脑出血偏瘫,试着换位思考一下,然后是一阵后怕,毛骨悚然,如果是我,我那时意识清醒后,估计就会精神崩坏了吧?”琛哥起身,坐到我身边,轻揽住我患侧肩膀,“轩哥在学校多方面给到我帮助,在这次事件中,你的真正冷静……可以说起码在我们这些朋友面前,还能表现出乐观态度,冷酷看待问题,这是我必须表示佩服的。”
“我愿意支持你,不会因为你的残障,对我今后未来起不到什么实质内容上的帮助,就不认镜水这个好兄弟了。相信我,我也相信你,能在这种逆境中,迟早找到生活的生机,到时我是第一时间的见证者的话,我当然有荣幸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