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中晚期……”
检查结果出来,片子出来,医生告诉我们尽快安排家中事务,让老人家住院。比起老妈,外婆是喜怒哀乐的情绪更容易表露在脸上、压不住的性子,跟家人宣布这个消息后,似乎我们头顶都蒙上了一层乌云,驱散不去。
肺癌,虽然听到“癌”这个字,多少都会觉得可怕,但……我不知道是自己从鬼门关前走过了一趟,心里对生死看淡了(或者说变得更加冷酷无情了),还是当外公咳血,心里感觉不妙的时候,心里不自主地就冒出几种恶性的可能,其中之一就是肺癌。我外公抽烟喝酒一样不落下,虽然性格开朗乐观——他的开朗在我小时候的理解,都挨着“疯癫”的意味——但毕竟是过古稀的老人了,身体确实是在日渐衰落的,这时候还给这类身体加负荷,也就是外公他身体底子过硬,不然?早几年就有垮的风险了……
也许是我心里想的是更坏的情况,与现实还是有向好的出入的:肺癌中晚期,不是晚期,也血液化验检查里也没有癌细胞转移的迹象。这算不幸中的万幸,但我刚松一口气,老妈曝给我们一个相关情况,又让我的心重新提到嗓子眼。
“不能马上定手术时间切掉?为什么?”
小姨是这么问的,老爸先老妈一步说道:“切肯定要切,但可能占的面积还是大了一点,里面有肺部一些小血管包着,不好切,容易引发肺部内部出血、后续就容易感染,所以得先放化疗,让肿瘤部位缩小,才可以手术切除吧。”
听了老爸的解释,我真的看见,一个人——我的老妈,会闭着眼睛,面色露出的是悲伤、无奈,先点头,后摇头,沉声说道:“是啊,爸的病灶虽然比起一些晚期肿瘤的大小,恶性程度,都要来得更好一点……就是没有坏到绝望的程度,可他的肿瘤是长在动脉上的。”
“嘶……”我、小姨、老爸,我们三人听了,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在客厅里就显得挺明显了。老妈补充道,虽然不是肺动脉的那条最大的肺主动脉,但挨着挺近的,老妈、外婆不说得全透,我们也都明白:不先放化疗,缩小病灶,敢直接切肿瘤的话,一个不小心,术中大出血,那主刀医生可担不起这后果、责任……
晚上是外婆帮外公收捡东西,明天就得到肿瘤医院开始住院,做更细一些的检查,制定治疗方案,然后行动……先不谈外婆、老爸老妈他们确认的想法(天气凉快一点再安排住院家人这边需要做的事情)被打破,得在一年中最热的这段时间,家里医院两头跑,身心不仅疲累,还会有烦躁感——这个问题,说句难听、有点没良心的话,“不会是我去送”,所以现在,我在想的问题是:放疗,还是化疗?做多久能达到外公的主治医师的手术标准?
他们都没当面明说,我也就没有问——无论开口问还是线上问?是问外婆还是问老妈?甚至想着等会回家各自进房间,隔音条件也不算好,能不能偷听到一些讯息……这些是我在回我们四楼家之前,我闷声不吭,独自一人这么产生的想法。但真到我们都洗脸洗脚完毕,我在床上做完一天内最后一波康复运动,半躺在床上的时候,注意力不是在隔壁爸妈房间的隐约说话声的,也没有马上想着打会儿手游消遣一下,放松心情。我是半愣神的状态,自己想刚才的问题,然后……就越想越偏。
什么时候能到开刀的标准,这其实问了等于白问,医生只能回答几个字:“看情况。”换做我们家属一边,自问自答也是三个字,但会改成“看造化”。而要问放疗还是化疗的事情,我独自想了一会,得出了答案,理由我觉得也挺站得住脚——化疗,起码也是化疗居多的治疗方案。
因为在我的概念里,放疗谈到辐射,辐射就有“变异”、“突变”相关联,先不说“核辐射”这么夸张的东西,也不去回想电视、网络视频、图片上拍下的,遭受核辐射、不忍直视的一些人的相貌,体内的疾病……只是医用辐射,就是会给我不好的感觉。而化疗,也许是因为我觉得,如果同样的是局部化疗,由药物带给病患的痛苦、难受的感觉,应该比放疗——直接照到人体某个器官上的后续难受程度略轻一些吧?何况我大学选的专业还是应用化学……虽然我在进江大的那一年里,见到一些系里的教授,偶尔会听到几个喜欢博闻强记的同级生、或者学长学姐,互相闲聊时说起一两句,才明白:江大应化的“应用”,其实是日常生活的应用,像化妆品啊、沐浴露啊、调味料啊(所以我们化工学院跟食品学院、医学院还挺有交集的)……我现在还有幻想,如果我没有那颗脑血管瘤,如果我的大学,应用化学有化疗药物相关的知识,如果外公的肺癌是能晚几年,能不能用我的知识水平,甚至是我的人脉资源能帮到我外公,哪怕稍微一点,我都会觉得挺自豪、满足了。
我……不能说想开了,只能是想明白了吧——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偏瘫患者,无论年纪上还是社会地位上看,我目前也只是一个大学生,没有足够的实力,或者说是一时间想到能用什么合理合法的方式去赚取一点收入来帮到外公这次病症。我现在是体力劳动肯定不行,脑力劳动又比不过其他很多人,心里涌出一种无力、挫败感,进而转变成恐惧感,让我不太敢再往后、往深里想了,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安分一点,走一步看一步,不给家里添乱,同时心里默默祈祷:外公的身体素质,够让他在化疗癌症病灶,抗到缩小到可以动切除手术的标准。他出院后还能陪我们一起欢声笑语,度过若干年的、值得回忆的时光,这就是我们后辈打心底里的愿景了。我真的是在自己亲身经历过生死程度的那种病症,再见到自己的血亲——主要还是先亲戚,再到自家的隔代血亲——那种感受是完全不一样,而且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形容……
外公住院挺快,但化疗开始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对于爸妈、小姨、外婆,他们来说,也算是给家人一些时间缓冲,安排人员到医院了。老爸和小姨日常都得忙工作,外婆腿脚不算利索,现在又正值夏天,倒来倒去,两头跑的任务主要还得老妈干。如果需要陪同的事情多一些,那就待一下午,让老爸下班的时候过医院,接她回家;如果老爸当天有饭局,或者当天,外公需要做的检查、打的针……总共没那么多、那么复杂,老妈就会下午三四点左右回家。
之前我有说过:随着国内外学校陆续放假,我那些像琛哥那样的好友,甚至是肖大大、刘总那种亲师友,虽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再次上门探望我,陪我聊天、谈心,但我近期是得在心里上了一道锁——万一有真切打动我的言语、举措,我也不能在家中现场、在当天晚上的说说里,被感动到不顾后续,向他们透露出自己家里又要遭遇新打击了。虽然或许对我来说,向他们透露家庭内部的困难,他们安慰我,我心里能好受一些,但这起不到实质对我外公病情的帮助作用——我总不能想着向我的挚友们讨钱吧?就是有人良善到愿意捐些钱给我以表心意,镜水当时可能迷糊到收下那些数额不起决定性作用的钱吗?
自己还没从脑出血这场大病后完全缓过来呢,生活又在我心湖这潭水里扔下一块巨石,这让我怎么维持“镜水”?不是称呼这种说说而已,现在父母两边的血亲老者开始有离世的可能,让我真正隐约有危机感了——无论家庭的金钱储量,还是随着时间推移,亲人会不可避免地阴阳两隔,自己身边的亲情份量也会慢慢流失——而偶然、碰巧,也是一次不久后,同学之间对我的上门探望,让我心弦拨动一下,有了先前没想过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