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7年4月8日

作者:掘墓人 更新时间:2010/2/24 16:44:26 字数:0

同样的声音,在不同的时刻响起,对于听者来说会有不同的意义吗?这个问题让这所学校的学生们来回答的话,毫无疑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此刻响起的声音尽管和4个小时前毫无二致,但是它所代表的含义已经与上一次截然不同。对于这些年轻人们来说,这个铃声就象征着自由、解放、快乐,代表着他们可以结束一天郁闷的学校生活回到温馨惬意的家。要是问起这些步入高中的学生们,幸福的感觉像什么。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像刚才的那阵铃声吧。

「叮铃铃……」

没人会在此时计较电磁线圈驱动的金属撞锤声的刺耳,因为教学楼走廊里并起的欢呼与打闹声早已将其盖了过去。人潮从各个教室中蜂拥而出,空荡荡的走廊瞬间就变得如同大城市里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一般,这座十分钟前还沉闷异常的高中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陈紫香早在铃声响起前就已经整理好了书包,时间一到,她便利落的跑出教室。不过与那些因为急于从学校繁重的课业中逃离的同学们相比,她的脸上却看不到其他学生们因为感受到了自由而欢畅淋漓的神色,微皱的眉头之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和苦恼。

她之所以如此行色匆忙,是为了躲开一个人。

说到这个人,他是这座小城市里少有的几个阔绰人家之一的独生子。此人姓潘,名刚,身高一米八有余,运动神经优秀,是陈紫香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因为其惹眼的家庭出身和过人的体貌特征,在学校里,这人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提高他知名度的众多因素中,还有一条,那就是——这家伙还是个出了名的不良少年。

说起和此人的相识,其实也纯属偶然。有一次,忍无可忍的年级老师让紫香给潘传了一次口信,让这家伙收敛一下那近乎夸张的旷课频率。但也正是从那时起,她就引起了潘的注意。

即使和他身处同一个学校,身为优等生的紫香和他也是属于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如同浮萍与沙漠之间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联系一样。但不知为何,对方却死活就认定自己就是他的真命天女,在随后的一个多月里生磨硬泡,死缠烂打,像黑夜里发现落单旅人的狼群一样对她展开一轮又一轮的袭扰。

紫香对此君自然是一丝好感都欠奉。一开始,她原本打算无视对方的任何举动,就象对待其他人一样。因为学习优秀相貌出众的她很早就已经是学校里知名的大众情人,明思暗恋的大有人在,几乎她的每个朋友都曾经被人所托向她转诉请求交往的口信。当然,所有人也都毫无例外地吃了闭门羹。

这家伙在一开始,采用的也是这种常规的搭讪方式。紫香的熟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到她的面前当说客。一如既往,态度坚决的紫香也都毫不犹豫得全部打了回去,哪怕就算是得罪朋友也在所不惜。

但是此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在递纸条、稍口信、塞情书等策略一一失效之后,他竟然每天下学都堵在紫香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对她纠缠不休,身后还跟了一帮狐朋狗友为他助阵。

对此,紫香不堪其扰。

虽然她也曾找老师商量过,但此人背景深厚。潘父亲和校长的私交甚好——否则也不难解释以他那样不入眼的成绩怎么会考上这座地区重点高中。所以老师们也只是口头上答应,安慰紫香几句,但事实上这些深懂明哲保身之道的老师们可能连训斥都没有训斥过那个家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事态发展。

几次徒劳的努力之后,紫香也就对大人们的援助失去了信心。不得已,她只好放学之后先到好友或者书店去暂避一时。等到天色黯淡下来,对方主动放弃之后她才敢回到自己家中。

如此一来,对方的行动反而愈加咄咄逼人,围堵的地点从回家的途中直接移到了学校的门口。于是乎,这一群凶神恶煞衣冠不整乌烟瘴气的不良少年们整日围在学校门口的情形,俨然已成了一道碍眼的景观。

紫香头痛之余也觉得潘这人既可笑也可悲。可笑的自然是他表达爱意时这种近乎愚蠢的执著,可悲的是这个娇生惯养的家伙竟然连告白这种单纯的事情就没有胆量独自来做,还非要叫上这么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来给自己撑腰壮胆。

这帮游手好闲混迹于社会的年轻人中有几个还是紫香初中时的同学。初中毕业后成绩不好又没什么门路的他们便只得自谋出路。但如今社会就业压力很大,在这不足80平方公里的小城市里居住了近10万人,工作的机会寥寥无几。于是,像他们这样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每日的生活除了吃喝睡之外就只有泡网吧、打台球和卡拉ok而已。

无疑,这样的生活是需要钱的,尚有些自觉的人还会去打打零工,赚点小钱。而那些败家子们就只得向父母伸手,再不然就去做点小偷小摸或者抢劫勒索其他学生之类见不得人的事情。

反之说起潘,他的父亲早年承包下附近的几座荒山,自从在山沟里盖起煤窑之后便大发了一笔。作为一个暴发户的儿子,他的出手相当阔绰,因此也得到了这些不良少年们的拥戴。时间一久,以他为首的这一干人等便成了学校附近的一大祸害。打架斗殴只是日常小事,对学生们的围攻和敲诈也时有发生。但无奈其父财大气粗,上下关节都被其一一打通,就算被抓进局子,也只是留下一篇悔过书了事。在学校方面,以此人的品行,却连大过都没记过。因此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对他们都敢怒不敢言。

而这次紫香惹却上了这样一个人。且不论老师和那些所谓朋友,就连那些曾经信誓旦旦,想要在她的面前一展男子气概的追求者们也纷纷没了动静,没人敢为她出头。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紫香的父亲陈长平却临时出公差,离开家已经一个月有余。加上紫香生来面子薄,也不想为这种事情向别人开口求助,更不想父亲因为这种事情为自己太过担心。只是不知道一旦发生什么突发事件,父亲能否赶得回来?

一时间,紫香也觉得自己已经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还没出教学楼,就能看到在校门口已经围了老大一群人。

紫香透过污浊不堪的玻璃窗缝向外张望,人群中赫然就有潘。

他脸上仍带着愠色,并不时用手抚摸着右侧的脸颊。

那是紫香昨天打上去的地方。

昨天,紫香一如既往的打算无视潘等人的纠缠直接回家。但那天潘似乎之前和那群狐朋狗友喝了些小酒,借着酒劲,他似乎胆子也因此壮实了不少。不由分说就抓住了紫香的手臂,把喷着臭气的嘴巴向紫香的脸上凑了过去。看到好戏即将上演的小混混们也一阵阵起哄,把两人围在中间。

周围路过的学生们对此似乎早已见怪不鲜,向紫香投来些许同情的目光之后便快速的离开了。没有人想到对人群中的少女伸出援手。

紫香拼命推开潘,连日来的麻烦事早已让她怒火中烧。不管三七二十一,紫香抡圆了挣脱出的右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潘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没人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会用这样有勇气的方式还击。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潘自己更是被这一记凌厉的巴掌扇的找不到北,像根被连根锯断的枯木般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趁着周围的人群还没来得及反应,紫香迅速拎着书包窜出人群,一口气跑回了家。直到手忙脚乱把门反锁上之后,紫香的胸口犹自颤抖不已,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连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和魄力让她打出了这么一个令人解气的耳光。

只不过,事后她也开始后悔,在大庭广众下让那个家伙丢尽了颜面,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报复自己。只是这么想着,便让紫香一个整晚都没有睡好。

今天一大早,班上的考勤表少有的记上了紫香迟到的记录——上一次是在2年前的初中二年级。

紫香拜托了自己的朋友偷偷溜到邻班去打听。据说今天潘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不用想他也一定是在校外的某个地方和那他群狐朋狗友们鬼混。但紫香心里清楚,按照他的个性,这件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忐忑不安的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终于到了要命的时候。

校门口的人群不时一阵骚动,隐约可以看见门口还蹲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男生。想来是那帮人久等之下无聊至极,便拿一些过路的学生发泄怨气,那些男生应该就是不幸的牺牲者了。

压下心中强烈的反感和隐约的歉疚之后,紫香开始琢磨对策。正门已经被那群人占领,想要混在学生的人群中离开显然不大现实。操场的后面虽然有个供教职员工出入的小门,但要说潘没有在那里安排人手的话恐怕也说不通。就算躲在女厕所里耗时间恐怕也并不安全,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强行闯进来?

紫香叹了一口气,剩下的路只有学校西边食堂一侧的矮墙了。那里树木繁茂,而且还是一个大垃圾堆,个子不是很矮的人都能够轻松的翻越过去。尽管那里恶臭扑鼻,一般人根本都不会接近,相比之下紫香还是宁愿选择从那里离开学校。至于和他们遭遇之后的事情,紫香根本想也没想,想都不愿去想。

中国的高中校服大多设计得十分土气,比如紫香他们的学校校服,只是简单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颜色单调,款式陈旧,就连紫香这种思维方式向来比较保守的人都觉得选择这身行头之人的品味实在土的可以。

但对于此刻正在攀越围墙的她却开始庆幸这身衣服带来的便捷的运动性,更妙的是即使弄脏也毫不可惜。如果这身校服的款式是日本动画里那样漂亮但毫无实用价值的水手服之类的裙装,恐怕打死她都不会愿意干出翻墙这种丢人的事情来。

得益于选择了正确的逃亡装备和常年坚持体育锻炼出的良好运动神经,紫香像只猫一样轻巧的从墙头跳下,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钻出灌木丛,紫香先是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被门口的那群人发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她顾不得摘掉挂在头发上的树叶就大步向家里跑去。

路上的人们对她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好奇而冷漠,感觉不到一丝善意。在平日里,大概谁都不会注意到那些不相识的路人用何种眼光来看待自己的。但此时的紫香就像一只刚刚逃出了狼群围捕的小鹿,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敏感。即使身在逃亡的途中,路人无心的注视仍旧让她十分的不快。

她不顾一切的努力奔跑,似乎在身后留下的黑影中有可怕的事物在追逐她。昨天扇出那一耳光时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当自己家所住的大楼出现在眼前之后,熟悉的景致才给了她一点点安全感,让她得以放慢脚步来调节已经错乱不堪的呼吸节奏。

往日略显沉重的安全门此时被赋予了重任,很少使用的门栓用沉重的声音向主人表达着自己尽忠职守的能力。直到插入锁眼的钥匙再也无法相反方向扭动之后,紫香这才勉强安下心来,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后这个空荡荡的家。

从未见过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成人的紫香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不幸。她的父亲陈长平是个很会疼爱女儿的好父亲。他为人敦厚、儒雅、待人和气,颇有绅士风度,在邻居和同事中人缘极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大懂得照顾自己。从小到大,紫香便一直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位出色的父亲而感到自豪。身在单亲家庭,紫香却得到了很多父母双全的同龄人也很少能够体会到的近乎完美的家庭感——这让她不少朋友都深感羡慕。

如果父亲在,他一定能想出解决目前困境的好办法吧。

在孤独和危机感的映衬下,紫香愈发怀念起从前的幸福时光。

而出现在那段回忆中的,还有一个男性的形象。

他是紫香的邻居的孩子,住在他们家的隔壁。和陈长平的顾家正好相反,他的父母是那种完全没办法呆在家里的类型,两人都是工作狂,一个在外做研究,一个全国上巡演。父亲最后一次联系时在洛杉矶,而母亲……哪里有演出就在哪,反正不在家,不久也追寻丈夫的脚步前往了国外。

年幼的男孩从小就经常被一个人扔在家里,最后陈长平实在看不下去,便主动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来住。时间一长,他也就在紫香的家里久住了下来。不知情的旁人还问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其实我年龄和你一样大……」

每当这种情况,他总会小声嘀咕,好像蚊子的呓语。

虽然他们的生日不过差几天而已,男孩仍然很坚持。

同龄的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在他离开之后,紫香才明白孤独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紫香不免有些落寞。

不管是父亲还是那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肯定都会二话不说地站出来保护自己。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都能体贴的帮她处理好,不用她去担惊、受怕……但偏偏现实却像一匹闯入花园的野马,把名为幻想和憧憬的蓓蕾践踏的体无完肤,变成地上一文不值的烂泥。

收拾好书包和心情的紫香,开始审视这个自己将要独处三个月以上的家。

客厅正中是一套深绿色的皮革沙发,靠近电视的部分已经被坐的凹陷下去了。沙发中所包围的是一个长条半旧木茶几,是陈长平在紫香上小学时买来的。上面铺着白色桌布,下面整齐的摆放着几个天蓝色花纹的茶杯,只因为年代久远,茶杯上都印下了深深的茶叶渍迹。茶杯的盖子上留有几处缺口,是紫香小时候打破的,但由于一直找不到合适花纹的盖子来配,便还那么将就着用了下去。

客厅的左手边,是一扇装了落地铝合金玻璃窗的阳台,那白漆包裹的框架这是整个屋子中最崭新的部分——旧的部分在一年前的阳台改造中被拆掉了。陈长平很不喜欢这个落地窗,他认为这扇窗破坏了整个屋里的协调性。紫香对此颇不以为然,毕竟客厅因为这样一来而亮堂的许多。但此刻昏暗的屋子里——紫香把窗帘紧紧的拉了起来以防被人看到自己是否在家,窗框的明白色显得十分唐突,让人心里由衷不快。尽管只要打开电灯就可以无视,但紫香还是宁愿身处黑暗之中。因为,在夜晚,光线引来的不只是蚊虫而已。

在陈长平最初离开的几天,写完作业的紫香都回看电视看到深夜。到后来就连写作业时也要在一旁打开着电视,而且放的还是她最不喜欢的新闻节目。因为能听到家里有人的声音,这会她稍微安心一些。

没有了电视的喧嚣,家中唯一的声源就是放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那台老旧冰箱了。压缩机突然运行的声音着实吓了紫香一跳。虽然陈长平一直有心思换一台新型号的,但紫香说什么也不肯。

旧是旧了点,但毕竟还能用,没必要给家里增加无谓的开支。

紫香如是说道,其实还有个理由她没有说出口。在冰箱的侧面,有一幅小学时代的紫香和那个男孩画下的涂鸦。为了这件事情,陈长平少有的训斥了两人。

想起他当时眼泪汪汪乞求原谅的样子,紫香至今仍印象深刻,只是那事件的缘由,她却有点想不起来了。

依陈长平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因为小孩子淘气在冰箱上画了几笔这样的小事而大动肝火的。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紫香歪着头努力回忆着,虽然好像抓到了很多碎片,却怎样也无法将之拼接成一个整体。

坚持了几秒之后,她便放弃了努力。

「反正肯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紫香嘟囔着打开冰箱检查里面储存的食物。

除了底层的几颗鸡蛋,冰箱基本上已经空了。因为那群不良少年的纠缠,紫香根本没有办法腾出时间去买菜。没法子,她只好到抽屉里翻找起方便面——这也是她今天的早餐。

早饭和晚饭都吃方便面的感觉简直糟透了,必须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否则的话不仅仅是精力,恐怕首先在体力上也很难支撑下去了。

紫香越是这么想,心里就总会不能抑制的浮现出那群人的面孔,像夏天西瓜摊上的苍蝇一样挥之不去。无处发泄的她把目光投在了电冰箱上。

这台产自上世纪90年代初的新飞冰箱拥有当时很出色的制冷效果,但是缺点是压缩机的声音过大,启动之后的噪音震的整个房间里的器具都会跟着嗡嗡作响。陈长平甚至戏称——「这简直就是摆在家里的建筑工地。」

此时的电冰箱也正努力的运转着它那老迈的压缩机。有些糟糕的是,随着内容物的减少,重心不平的冰箱竟然随着压缩机的运转而不停地颤抖。有些剥离的外壳发出阵阵金属撞击声,与压缩机的打桩声搅合起来的效果几乎可以媲美恐怖电影中的专业音效。

忍无可忍的紫香一把拔掉了冰箱的插头,冰箱断电时发出的颤抖声给人带来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加上屋子内又重新回归了寂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沉浸在寂寞的快感之中的她觉得此时简直就是一天来最为惬意的时候了。

只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紫香的听觉便迅速报告了异样。

沙沙……沙沙沙……

一阵阵微弱的悉索声传来,从客厅墙壁的另一侧。

紫香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边是那个男孩的家,不过自从在两年前的某个事件之后,他就到海外上学去了。而她的父母也长年不在家,那间屋子已经多年没有人居住过了。

会是老鼠吗?不大可能,毕竟这里是四楼。

那么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吗?这不大像,以他们两家的交情,对方要是真的回来不会不跟他们打招呼。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紫香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的查看。

果然,门是虚掩着的。从敞开的小缝来看,屋里没有开灯,哪有主人回家却不把灯打开的?

种种迹象让紫香越来越坚信自己的猜测,她拿出放在门口的手电,向那扇微敞着的门走去。

这是把上世纪80年代产的手电筒,白铁皮包围三节一号电池。在中国,几乎人人家里都有这么一把手电筒。和现在超市里塑料制的廉价手电筒不一样的是,这种手电又长又重,完全可以在危急时刻当做武器来用。再说在黑暗中直冲眼睛亮起的强光本身也很有威慑力。

门被推开一个小缝,仅容紫香提气束腰才能通过。不过那样足够,门开到这个角度也没有多大声响。

紫香家客厅的隔壁正是那男孩的卧房,她伸长脖子小心查看,只见在卧房中,一个黑影打着手电,正在床头柜那里翻找着什么。

这里可是小孩的卧室,财物怎么也不可能放在这里吧?这家伙如果是小偷的话,那也未免太业余了。

在蹑手蹑脚的走到对方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紫香深吸一口气,把拇指按在手电的电门上。

「不许动!」

紫香的这一声大吼中气十足,连窗户上的玻璃也被震得哗哗直响。

对方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噌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向紫香扑了过来。

原本打算在对方受惊失神的瞬间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预料。紫香反而慌了手脚,下意识的抡起手电筒向对方的头上砸去。

还没等听到那预想中的沉闷敲击声,紫香只觉得手上一轻,手电筒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夺走。紧接着手臂一麻,领口一紧,再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擒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床上。

正在紫香打算用尖叫来呼救之时,对方却显得更加惊讶。

「紫香?」

陌生男人开口了,紧接着,对方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紫香对这个男人的声线颇为陌生,虽说语气却像在那里听过。不过此时的她仍处于惊恐之中,对这略带熟悉感的语气根本不敢多想。刚感觉身上的压力一减轻,立刻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同时一脚向男人下腹踢去。

对方根本没有料到这沉重的一击,一声猛哼之后就坐在了地上。紫香抓着电筒打算再次砸向这个人的脑袋时,她心里闪过的也不过是关于正当防卫的法律定义问题。对于那个陌生的声音,她的脑海中仍没有半点印象。

「死丫头!住手,是我!」黑衣人举起手臂大喊道。

「嗯?你是……」紫香的手停了下来,但仍旧紧紧抓着手电筒,如果对方此时能看到她的眼神,那么肯定会对其中困惑的成分而苦笑不已吧。

「是我啊!洛杰!」

男子年轻的声音中颇有一种无奈的自嘲味道。

紫香按下手电筒的按钮,一束强光出现在这狭小而黑暗的室内。

处在强光焦点的男子,努力的在扭动颈部,避免眼睛被光线刺伤的同时还充分摆出让对方能够直接观察的角度。

在紫香看来,对方脸上肌肉的抽搐和扭动的四肢所形成的肢体语言都十分的可笑,不过此刻她却笑不出来。

「洛杰?」

「嗯。」

「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

当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光源正是对方努力避免的目标时,紫香连忙扔掉了手电。激动不已的她手忙脚乱的跪坐在洛杰的面前,那一连串毫不成套的动作不知是想高举手臂欢呼,还是情不自禁的想拥抱对方。

「你……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紫香最后还是选择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兴奋得昏了头而去亲吻这家伙。

「当然是想给你个惊奇。」洛杰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在黑暗的旧屋里,刚刚折腾了一番的两个人尴尬的面对面坐着,这样的重逢场面不管怎么看都有一种微妙的滑稽感。

「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这么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小偷……」紫香回忆起方才的误会,脸上泛红,责备起洛杰来。

洛杰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嗯?」紫香顺着洛杰的手指向上望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洛杰出国前夕,这栋楼的配电系统刚刚换成了刷卡式。洛杰把他们家的电卡顺手交给了紫香的父亲——陈长平来保管。

「我以为你们家没有人。」洛杰眉头皱起,苦涩的笑道,一半是因为这微妙的窘境,另一半是紫香踢在小腹的那一脚。

还真是相当的痛啊……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洗澡?我先去给你拿电卡!」紫香却没有注意到洛杰脸上扭曲的表情,又蹦又跳的跑向门口,似乎正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

「不用忙啦,我自己慢慢来就是了。」

「傻瓜,客气什么?」

命运那就是这么奇妙,苦恼和快乐像被反复洗过的扑克牌一样参杂在一起。如果是为这一刻,那么就算白天那些糟糕的事情就算说是为了重逢的快乐所付出的代价也都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紫香回过头。

「洛杰!」

听到紫香明朗的声音,洛杰下意识的抬起头。

「欢迎回家。」

「嗯!」

打完这个过场程序式的招呼,两人分别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但此时他们的心情却都溢于言表,而且他们都有一件东西不想被对方看到。那不自觉落下晶莹液体的……湿润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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