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东南偏南[下]

作者:掘墓人 更新时间:2009/12/1 17:49:14 字数:0

当洛杰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醒了?」

桂声音从一旁传来。同时那里也传来一阵动静,大概是门关上的声音。

洛杰下意识地扭头,但是颈部强烈的麻痹感却让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法完成。

桂从屋子的一角走到洛杰的身边坐下,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洛杰的脖子。

「看来已经没事了呢?」桂说道。

「刚才谁出去了吗?」洛杰问道。

「尤拉小姐,她刚刚给你做了紧急处置。」

「紧急处置?」

洛杰说完,但也大致明白桂在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了。

「我想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吧?我先走一步,咱们健身房见……」

桂起身,用一种像是同班同学放学时道别的口吻说道。

「等等!今天的事情,能说明一下吗?」

洛杰连忙叫住了桂,从今天这场对决的一开始,他就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总觉得自己像被人捏在手里的提线木偶,糊里糊涂的被人推来推去,到最后都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而偏偏这两个人又是那么的不配合,无论如何都不肯向洛杰解释一下。这种被人摆弄得憋屈感在洛杰胸口中一直压抑着,实在不吐不快。

桂似乎也明白了洛杰想要说的意思。她不慌不忙地在洛杰的面前坐下,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洛杰。

「这样的对决让你很困扰吗?」

桂单刀直入的问道。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种问题,洛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不……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哦,奇怪的比喻呢……我啊……和尤拉小姐打了一个赌……」

「打赌?」

「我说洛杰君你的身手完全不输给尤拉小姐。」

「喂!」

洛杰急火上头,蹭地坐了起来。桂笑了笑,扶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我这么做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这对我很重要。」

桂的笑容很可爱,如果她不是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求人,那么一定就是一个天生工于心计的人吧。

洛杰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概就像是交出了满分考卷之后却发现自己忘记了写名字的考生一样吧。从桂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算桂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洛杰,就算问也一定不会说的。

「只是跟尤拉过招的话……倒是无所谓……」

「洛杰君果然很温柔呢,追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吧?」

「不要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太离谱了,尤拉一看就曾经受过受过严格训练,像我这样的外行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你太谦虚了,洛杰君。」

桂少有的打断了别人的话。接下来,她举起一只手,手心向着洛杰,似乎起誓一般地说道。

「尤拉小姐是受过很严格的训练没错,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女孩子的体格再怎么锻炼也很难超过同龄的男孩子。尤其是象洛杰君这样擅长运动的类型,没记错的话,你还是班级里的体育委员,对吧?」

洛杰苦笑,但不能否认的是,桂的话相当有道理。尤拉手脚看起来虽然结实,但那也只是从女生的角度上讲。单提到力量的话,洛杰还真不认为尤拉比自己强多少。桂大概也看出洛杰认同了自己的说辞,于是继续说道。

「当然力量并不能决定一切,尤拉小姐在格斗的技巧和经验方面则远胜于洛杰君。经验暂且不提,在技巧方面……洛杰君你可不像个外行啊……」

「嗯?」

听到桂这么说,不由得让洛杰一愣。

「何以见得?」

「我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你双手握拳的时候肘部紧紧夹着肋侧,双脚移动的时候步伐也很稳重,即使在受到攻击的时候双眼也始终直视前方,你从前一定受过很专业的搏击训练吧。虽然很可能时间并不长……」

又被说中了,洛杰心里感叹道。

虽说两人的实力天差地别,但尽管如此洛杰也没打算要用拳头来对付女孩子,对决的时候处处留手,生怕误伤到尤拉。但尤拉却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大概是因为不管自己受多重的伤她也能救得回来吧……

「所以暂时由我来做你的对手,咱们不妨先练习一下,为明天做准备。我先回房间一下,到了给小雪喂食的时间了。」

桂说完之后,起身出门。临走前还不忘摸了摸白雪的脑袋,白雪摇晃着尾巴,代替主人将她殷勤的送到门口。

说到最后,洛杰还是被蒙在鼓里,到底事情是怎样发展成这样的,桂没有向他作半点说明。但至少不会是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

虽然洛杰自认为在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等方面并不十分擅长,但对善意和恶意还是有一条评价准则的。一般来说,白雪喜欢的人都不太坏。比方说,陈紫香、陈长平、尤拉……至于那位鲍比·张,白雪对他既不讨厌也不接近,似乎总是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哈……大概是因为这人太不靠谱的缘故吧……」

洛杰自言自语道。

「阿嚏!该死……不会是过敏了吧?」手忙脚乱地找来纸巾擦拭掉满屏幕的吐沫星子之后,鲍比·张不禁开始抱怨这里的天气和满天飘飞的柳絮。

送走三人之后,他返回华北的驻地。这时,废砖厂事件的资料也已经送达多日了。当前的工作,就只剩下填写报告这一项而已。

一开始鲍比·张只是漫不经心的翻看事件的各项纪录,但细心的他却从现场照片上看出了一些蹊跷。

按照当时事发时个人所在的位置,他画出了一张详细的废砖厂俯视图。从这张图上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出当时的状况。洛杰和陈紫香,还有那只疯狂的狐狸,三者正好处于一条直线上。鲍比·张用红线将三者连到了一起,托起下巴,脑子里构想着当时的状况。

「那样的距离,那样的结果……除了判断这个少年是半身使者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其他合理的解释……」

鲍比·张自言自语道。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起。

「喂?嗯……结果出来了?什么?嗯……算是个好消息吧……好的……再联络……」

说罢,他放下手机,趴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

这番电话来自米亚斯设在北京联络处,在废砖厂事件的第二天,洛杰的DNA样本便被送往了那里进行初步鉴定。

鉴定的结果显示——洛杰的基因中存在特殊遗传码,毫无疑问是一名半身使者。

这让鲍比·张松了一口气。米亚斯对半身使者的甄别工作十分严格,通常在确认其真正身份之前不会对其进行劝诱工作。而这次尤拉的作为属于严重的违反规程,因此在米亚斯内部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连彼得也对尤拉下达指示,一旦发现洛杰的身份是误认,就将其秘密处理掉。鲍比·张自然不是在为洛杰能够平安无事而高兴,只是这个工作要求尤拉必须亲自执行。从旁人的角度看,这种举动着实有些残忍和不近人情。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尤拉,想必她也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吧。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程序要执行。鲍比·张再次拨通了电话。

「是我,DNA检测已经结束了。把样本送到竹内制药的小田原生物研究所……对,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他是卓越能力者,要告诉我能力编码……」

远在千里之外的洛杰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此刻的他正和桂作着格斗的练习。

每当洛杰接近她的时候,只要双方的身体一有所接触,接下来的一瞬间洛杰就已经躺在了地上。尤拉的速度迅捷无比,但好歹还能看清她的出招轨迹。而此刻洛杰却完全不明白桂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辆高速行驶在乡间道路上的客车里,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抓着,随时都可能会飞向任何方向,至于想要保持平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到了最后,洛杰甚至这样想到——如果考试也有直立行走这一项的话,他的分数一定是不及格吧……

总之,和桂自己宣称的完全不同,她可不是一个对格斗只会看不会玩的门外汉。尽管不知道她和尤拉孰优孰劣,但她们两个对于洛杰而言,都是无法仰望的高山般存在……休息的时候,洛杰终于忍不住问道。

「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柔术。」

「哦……」

洛杰对英语中的日系单词了解不多,只是笼统地点了点头。

桂正姿端坐在洛杰的面前,她的身上是一身上白下黑、整洁体面的道服。两人方才也经过一番交手,整个过程的时长也不必尤拉那次来得更短。但出人意料的是,两人居然都没有出一滴汗。只是一味躺地板的洛杰暂且不提,一脸淡然表情的桂仍然没有失掉那标志性的微笑。和重视速度与力量、带给人强大压迫感的尤拉相比,使用柔术的桂更加给人一种优雅和恬静的美感。

之所以能带给人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和两人的性格分不开的。果然技艺这种东西还是因人而异的吗。这两个如同镜子两面的女孩,不管是性格还是行动风格都截然不同,但带给洛杰的挫败感却是完全一致。想到这里,洛杰就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看来在这艘船上,我是最弱的了吧?」

「啊呀,洛杰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对自己太不自信了!」

桂很夸张的口吻问道,好像洛杰的话有多么耸人听闻一样。洛杰先是一愣,在这一瞬之间感觉似乎被桂的笑脸所感染了,开始期待起桂可能会脱口而出的鼓励言语。

「你不算最弱的,还有小雪嘛……」

「……」

尤拉唯一一点胜过桂千秋的地方,就是她不大会捉弄人吧。

「尤拉小姐的动作很灵活,拳脚的威力很大,只有尽可能的与其缩短距离,然后封住她出拳的动作。以洛杰君的体格而言,就算取得胜利也不是什么难事。」

「哪有那么简单啊……」

「当然很简单,你只要抱住对方摔到就可以了。」

「……」

「如何,很有诱惑性的建议吧?」

「这算什么啊?」

「啊啦,洛杰君居然脸红了,真让人意外啊。不是说洛杰君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时刻都准备着将女生扑倒的吗?」

「你听谁说的啊?」

桂的脸上挂着一抹颇有深意的微笑,似乎仍在玩味之前让洛杰尴尬不已的那句问话。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和洛杰已经相当熟络了。言谈举止中已经渐渐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并开始和洛杰开一些稍微有损身份的玩笑了。两人之间谈话的拘束感已经淡薄了很多,尽管如此,洛杰还是有些怀念初见面时那个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桂,也许那种形象的女孩子才更符合东方男性的审美观吧。

不过说归说,桂教给洛杰的方法却是极其有效的。

第二天,两人面对面再度站在榻榻米上的时候,洛杰照着桂教给的方法瞅准机会一个猛子扑了过去,将尤拉的腰紧紧抱住,并成功地将对方按倒在了地板上。这一招着实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可惜洛杰一时大意,忘记对方的双手还未被封住动作,没等他采取下一步的动作,就被尤拉用一招毒辣的双风贯耳打在脑袋两侧,顿时又很没出息的昏了过去……

「这招……是你教给他的?」

尤拉一边为洛杰检查着伤势,一边用颇有些意外的口气问道。

「嗯哼……」

桂的点了点头,痛快地承认了。

「你真的认为他能够胜过我吗?」

「这点尤拉小姐自己不是也很想知道吗?」

「我认为可能性微乎其微。」

「真巧啊,我也这么想。」

「……」

这段对话轻描淡写,似乎洛杰的死活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两人就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尤拉沉默不语,手指从洛杰的额边轻轻拂过,指尖滑行的地方,血迹和伤痕都迅速地消失了。

「如果,彼得的寿命的确所剩无几,桂家会作何反应?」

尤拉冷不防的问到。谈话内容的突然转变让桂有点措手不及,她连忙收起笑脸,向前走了几步,正襟危坐在尤拉的面前。

「这些是家父要决定的事情,我的意见是无足轻重的。」

桂说道,同时有些忧虑的瞅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洛杰。

「放心,他的鼓膜穿孔了,即使恢复意识也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嗯……不瞒您说,我的使命是从您这里得到关于彼得先生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他的健康方面的消息。」

如果洛杰听到桂此刻谦卑的用词,一定会对她前后迥然不同的态度大吃一惊吧。

「哦?你倒还挺诚实的……」

尤拉淡淡努了努嘴唇,这大概就是她能作出的最大程度的嘲笑的表情了吧。

「那些并非我个人的意志……但是,毕竟这件事牵扯重大,关系到我整个家族的未来,所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较为偏激的方法……至于之前种种不敬之处,敬请原谅。」

「彼得的身体很好,没有某些人传言得那么糟糕。请你就这样把原话转告给桂家的当家人……」

「知道了。」

桂恭敬的说完之后,抬头迎上尤拉的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此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话,尤拉略一抬头,等待着下文。

「家父还要求我……务必亲眼验证一下彼得先生的接班人……是否是一名值得我们桂家托付未来的人选……」

说完之后,桂直勾勾的看着尤拉的眼睛。

尤拉抬起一只手。

「想知道的话,尽管来摸好了。」

桂听到尤拉的话之后,莞尔一笑。

「那倒不用,这一次……我打算用自己的眼睛。」

尤拉起身,径直向健身房的门口走去。

「请稍等!」

在尤拉离开之前,桂开口叫住了尤拉。后者回头,一言不发的看着桂。

「明天,我还需要和洛杰君再来这里吗……」

桂一边说道,同时低头看着昏迷中的洛杰。毫无疑问,她指的是两人关于洛杰的那个赌局。

「嗯,明天继续吧。」

这次,投出疑惑目光的人换成了桂。看着她颇为不解的神情,尤拉的再次努了努嘴,不过和刚才不同,这次应该是自嘲的成分多些。

「我也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话音未落,尤拉的身影就已经从健身房的门口消失了。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洛杰发出阵阵呻吟,看来他已经从刚才的重击中醒转过来了。

桂连忙伸手去搀扶想要做起来的洛杰。

「呜……」

头部的刺痛和眩晕让洛杰几乎难以忍受,他无意识的抬头时,正看到桂的嘴巴一张一合。

「哎?我听不见……」

回答洛杰提问的是桂的那标志性的微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刚才的那些话,并不是说给你听的。

其实洛杰倒也没有在意,耳鸣和头痛带来的眩晕简直让他难以忍受,仅仅是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好一阵子,若没有桂的搀扶,洛杰连基本的坐姿都无法保持。

10多分钟之后,他才算从半瘫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勉强可以站起身来。至于听力则在近半个小时之后才恢复到正常的水平。桂主动提出帮助洛杰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面子上过不去,但此刻的身体状况去由不得他拒绝。

安顿好洛杰之后,桂再次为他做了细致的检查。

确认洛杰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头痛只是后遗症在作怪之后,桂便动身向洛杰和白雪告辞了。

「洛杰君,今天你表现得不错呢。」

站在走廊中,桂回头冲着送行的洛杰说道。

「哪有的事……」

洛杰有些尴尬的苦笑。今天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女孩打晕,而且也是第二次被女孩送回家。如果这事传出去,恐怕洛杰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了,何来不错之说。

「不,作为旁观者来说,我看得很清楚。你真的进步了很多,明天请继续加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高傲的尤拉小姐打得服服帖帖呢。」

「嘿嘿……看来你还真是想报在港口的一箭之仇呢。」

「啊?嗯……是啊……那我告辞了,晚餐时候见……」

虽然出于感激的心态,洛杰很想送上桂一程,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选择了乖乖的躺回床上去睡觉。

道别之后,桂离开洛杰所在二等舱的走廊前往她和尤拉下榻的豪华舱。

空无一人的头等舱过道中第一个进入眼帘的,正是尤拉的房间。

走过尤拉门前时,桂的脚步停了一停,但她并不打算进去。

「相比起洛杰君这样纯洁无瑕的人,我们的世界还真是是晦暗而又阴冷啊……你意下何如呢?叶卡捷琳娜陛下?」

桂的口中默默念叨着,说完之后,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便是那句洛杰没有听到的话,也不知桂究竟是说给尤拉,还是说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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