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鸟之歌[上]

作者:掘墓人 更新时间:2010/2/2 18:52:41 字数:0

今天,洛杰终于知道了,那些电视上演出的杀戮情节全都是胡说八道的。

那种子弹击中身体后四溅的血浆给人带来的震撼是电视上根本表现不出来的。没有亲耳听过人在垂死之时的惨叫,你不会明白这种事情带给一个心智健全人精神上的那种震撼。

总之,这名男子的死亡让洛杰心中原本充盈在心头的怒气在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胸口处凝固着一股异样的压力,若不是洛杰尚能用自己的一丝自制力将其压制下去,恐怕这种刺激早已让在传统价值观中长大的他躲在角落里大哭一场了。整整十多分钟,洛杰就那样蜷缩在墙角,内心充斥着漫无边际的懊悔和自责……

「呜呜……」

白雪被洛杰歇斯底里的反应吓坏了,小心翼翼地走近蜷缩在墙角的洛杰,用鼻子蹭着他的胳膊。

「抱歉……抱歉……」

洛杰有些内疚的摸了摸白雪的脑袋,同时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具趴在血泊的尸体。

男子依旧保持着向前匍匐的姿势,面部朝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是坏人,罪有应得。不管怎么说,就算这个人没有参与对船员的屠杀。但作为那帮家伙的成员,这些事情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这样想着,让洛杰的心理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过,既然这里是轮机舱的入口,这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洛杰好奇的绕过门廊,朝着男子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在舱壁离地面50公分远的地方,悬挂着一个褐色的四方包裹。在包裹的上面,一个亮着红色数字的计数器赫然醒目。

「炸弹!」

即使是洛杰这样从小和平世界长大的小孩也毫无障碍的联想到了这东西的名称。放眼望去,宽大的轮机舱的侧壁上每隔3~5米便摆着这么一个东西。也就是说,这宽阔的轮机舱内至少安置着30到50枚不等炸弹。洛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退了回来。

「沙……嚓……」

男人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开始响起,吓了洛杰一跳。

「瑞吉!听到了请回答!计划有变!马上回来!瑞吉?」

对讲机里一个声音喊道。洛杰认得那个说话的人,是德尼什托维奇船长。话音刚落,「滴答」墙角传来一下电子音,计数器上原本定格在15:00的数字突然开始变动。

14:59……14:58……

他们要炸船!

「白雪!我们走!」

招呼上了白雪,洛杰抱起步枪大步向楼梯跑去。

就在洛杰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门被人从另一侧猛地撞开了。

「哇!」

巨大的力量撞上洛杰,把他整个人都撞得飞了出去,顺着楼梯一路滚到地板上。

白雪狂吠着扑了上去,但也被来人一脚从楼梯上踢了下去,跌在地上奄奄一息。

洛杰听到白雪的惨叫,从头痛的晕厥中清醒了过来。刚抬起头,他的视线就正好迎上黑洞洞的枪口。

「居然活着?你难道都是怪物吗……」

从说话的声音上来看,原来这个埋伏在门后的人是波洛夫。

「人格扭曲的家伙们才是怪物,你没资格说我们。」洛杰毫不客气地用英语回敬道。

「砰!」枪声响起。

「咦?」对方奇怪地看了看洛杰,接着又接二连三地扣下扳机。

三发子弹都在洛杰面前寸许远的地方突然偏转了方向,向一旁飞去。虽然被改变了方向,子弹仍然趋势不减。其力量仍然足以把附着在墙壁的金属管击穿,「噗呲」大量的蒸气从里面喷了出来。

「见鬼!」波洛夫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迅速把枪塞进腰带,大步向着洛杰冲了过去。

洛杰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冲上来近身肉搏,慌忙做出防御的架势。紧接着,凶猛的一拳打在洛杰的右臂上。

「呃啊!」被波洛夫的直拳击中的地方像被火烧一般疼痛难忍,紧接着,踢在小腹上的一脚带来的震荡更是让洛杰差点再次晕过去。洛杰的能力可以让子弹弹开,但似乎对这样直接的攻击不起作用。他被迫接连后退了几步,这才勉强消去了这一拳的冲击力。

但是当洛杰的后背碰到一根横亘的金属物时,他突然明白自己失策了。洛杰的背后是便是甲板最底层的轮机舱,那根铁管是通向轮机舱底部的阶梯横栏。一时间,洛杰因为惯性的缘故,上身不由自主地向后方倾斜。这正合波洛夫的心意,他飞起一脚正中洛杰的胸口,后者惨叫着从距离地面三米多高的栏杆上翻了过去。

「扑通」一声巨响,洛杰跌在地板上,面部朝下一动不动。

「哼!」波洛夫啐了一口吐沫,顺着楼梯向洛杰走去。他可不是第一天才解除半身使者的,参加过多次针对半身使者行动的波洛夫深知,对于可以使用异能的半身使者来说,强大和脆弱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躺在地上的洛杰心里暗暗叫苦。

在坠落的途中他那不靠谱的能力再次启动,成功地帮他减缓了与地面撞击时产生的力道。他原本打算趴在地上装死等到对方离开,但想不到对方居然连最后一个小小的机会也不给他。

波洛夫一步步向洛杰走进,脚步声如重锤一般撞击着洛杰的胸腔。他在心里飞快的盘算起脱险的方法。

和对方搏斗吗?如果对手仅仅是一名普通的成年人的话,洛杰自问还不至于落到下风。但波洛夫人高马大,拳脚功夫力道十足,看得出他这方面是受过相当的训练的,恐怕格斗能力还在尤拉之上。而且对方作为一名职业士兵,杀人越货如家常便饭。面对这种实力强劲心狠手辣的对手,真打起来自己是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仅有的武器在摔倒时已经丢掉了,找起来也要费上一番功夫……何况怎么拖延时间还是个问题。

剩下的就只有这身给自己带来无尽麻烦的所谓能力了。

但这究竟是种什么能力呢?

尤拉的能力是让伤口治愈,桂则能「看到」事物的「往昔」。

她们两人的能力都可以由意识控制。随心所欲、收发自如,而且表现形式只要肉眼就能分辨出来。

但洛杰却始终没弄明白自己身上的所谓能力是种什么东西。在旧砖厂,紫香险些遭遇不幸的那一瞬间,他也曾感觉到自己身上突然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事物。那东西就像一团雾气笼罩在自己的身边,像个温和的幽灵一样守护着他。挥之不散浇之不去,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完全不可捉摸。

这种东西似乎总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迸发出来。当自己挡住德尼什托维奇船长射向尤拉的那枚子弹时,这种东西再次出现救下了自己一命。区别在于,这次出现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转瞬即逝,而是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身边——而这也是他敢于直面枪口的勇气依据所在。

但是,就目前洛杰所知的是,这股力量有两个致命的弱点。第一,它不受洛杰控制。第二,它无法阻止对洛杰造成伤害的直接接触——至少从前在健身房和尤拉「对练」时这股力量就从来没有帮过洛杰。

直到在落地前的一瞬间,洛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终于可以影响到这股力量了。在下落的过程中,这股力量随着自己的意志在周身游走,先是集中在了首先与地面接触的头部,然后依次是身躯、四肢……

在落地的零点几秒中,它将洛杰下落的冲击力迅速地转移到地板各处,以至于在落地时发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而洛杰却感到自己仅仅像是跌在了棉花堆上。

更加美妙的是,洛杰突然明白这股力量并不是自己身体的附加物,而是像手脚一般从自己的身体延伸而出,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他能将意识灌注进这股能力中,像触手一般地四处发散开,触摸并感知周围的事物……

波洛夫在洛杰脑袋前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住脚步。拔出佩戴的匕首,二话不说当头向洛杰刺去。

也就在同一时间,趴在地上的洛杰猛然起身一掌拍向身边的管道。这里是轮机舱,有很多管道将用来冷却的轮机运转时产生的水蒸气从船舱里排出。而洛杰手掌拍中的,正是这样的一条管道。他用自己的能力瞬间将管道内的蒸汽压力增大了数倍,炽热的蒸汽从阀门出喷涌而出。

而那里,正是波洛夫站立的地方。

「哇啊!」被上百度的蒸汽喷到面部的波洛夫捂着脸,惨叫着一步步后退。

机不可失,洛杰迅速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脚踢倒波洛夫的肚子上。对方的身体沉重的跌在地上,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呼……呼……」

一击得手之后,洛杰的心脏尤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个不停。这时,只觉得耳畔一股热流传来。扭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经意间也正站在那股蒸汽流的对面。但是,这股蒸汽在接触到洛杰之前,便呈一个大写的「L」型以一种无比诡异的方式被转向了一边。

反观躺在地上的波洛夫,被蒸汽烫过之后,他的脸上布满了赤红色的大水泡,血水从打卷发皱皮肤下面渗透出来,双眼也不时有血水流出,看样子已经失明。即使心里明白此人这就是让自己身陷险境的罪魁祸首,其状况之惨还是让洛杰也不忍心再看下去。

「呜呜……」白雪的呻吟从一旁传来,洛杰这才想起竟然把它这个「好朋友」丢到了一边。

「白雪!」

洛杰狂奔到白雪身边。后者已经恢复了精神,看到洛杰后怀快地叫着,但叫声中却带着痛苦的颤音。而且洛杰也很快发现白雪的一条后腿在摔倒之后折断了。

「可怜的小家伙……」

洛杰心痛地把白雪拥进怀里,用力的抚摸着对方的脑袋。而白雪也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洛杰的脸颊。

对了,还有一件事!洛杰回头望去,计时器上的数字已经到了09:32左右。

「我们离开这里!」洛杰俯下身子,抱起了白雪。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喊道。「请等一等!带……带上我吧……」

说话的人,正是奄奄一息,在地上爬行的波洛夫。

「我为什么要带你走?」洛杰厌恶地皱起眉头说道。厌恶自然不用解释,但是皱起眉头的原因却是他内心中的理智和善良正在激烈冲突着。

波洛夫虽然看不见,但他明白洛杰已经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了犹豫。否则对方根本就不会搭理他而选择直接离开,或者干脆干掉自己一了百了。

小鬼就是小鬼,多余的善心只会让你送掉性命……波洛夫这样想道。

「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除了我们的船,你们没有别的办法逃生……我保证让你和你的朋友安全的离开这里!」

果然如波洛夫所料,这是值得让洛杰好好考虑一下的建议。洛杰陷入思索,这里是大洋的中心,一艘没有发出求救信号的遇难船在多久之后才能被人发现?而且自己逃脱之后如何与这船上剩下的匪徒周旋?尤拉和桂是否有真能像波洛夫保证那样平安无事?这些都是未知数。

但是时间很紧迫,容不得那个小子再多想了。

「喂!所有的救生船都被我们凿沉了!你好好考虑清楚!如果我回不去,他们就会杀了那两个小丫头。」波洛夫从怀里掏出对讲机,朝着洛杰的方向晃了晃「我现在就可以对他们下命令,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这些话有相当一部分是恐吓,至少波洛夫在这之前已经接到消息——尤拉和桂已经打伤了看守她们的人并逃走了。眼下只有寄希望于哄住面前这个没经过多少人事的愣小子,他带自己离开船舱固然是最好。如果若不然,自己的手下也知道自己朝这边来了,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处境。总之,当自己脱险的那一刻,洛杰就死定了。

洛杰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走向波洛夫。

「把手给我。」

波洛夫心里暗笑:果然这家伙只是个没有多少见识的乡下傻小子,三言两语就把他哄得团团转……

「但我得把你的手铐起来,你这人应该活着站在法庭上受审……」

听着洛杰的话,波洛夫毫无反应。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眼似乎不像想象中伤得那么重,在面部的剧疼稍稍缓解了一些之后,已经能慢慢地睁开一条小缝了。而洛杰正专注地在波洛夫身上寻找手铐,而没有注意到对方慢慢睁开的右眼。

此消彼长之下,波洛夫决定改变主意,在这里就取洛杰的性命。

感受的异样的洛杰下意识地抬起头,但是波洛夫却比他快一步。眨眼间,洛杰的头发就被波洛夫抓住,紧接着一拳打在他的眼眶上。眼冒金星的洛杰连惨叫也没发出便给波洛夫压在身下,脖子被对方死死地卡住。

洛杰拼命地挣扎着,但无奈力量和手臂的长度与对方相差太多。短短几秒钟,洛杰就已经开始眼前发黑,呼吸不能,意识也逐渐在离自己远去。

「汪!汪!汪!」白雪愤怒地叫喊着,但断了一条腿的它却眼睁睁地看着危在旦夕的洛杰而无能为力。

讽刺的是,在洛杰逐渐进入弥留之际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那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故事的大意为——不要向恶人施舍善心,否则你早晚将被其所害。这和洛杰目前的处境不谋而合。

「勇于自嘲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呢……」

冥冥中,陈紫香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突然回想在洛杰的耳边。

开什么玩笑?我还打算活着回去和家人团聚呢!我答应过他们要平平安安的回去啊!

咬紧牙关的洛杰意识突然变得清醒起来,他用力撕扯着波洛夫的袖子,想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弄开。

就在这时,洛杰摸到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物体,那是波洛夫的配枪。洛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它。

「砰!」

子弹从波洛夫的后背穿了出去。洛杰只觉得颈部压力一松,紧接着一个沉重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波洛夫的身体。

「哈……啊……」

洛杰深吸了一口气,短短的半个多小时,他竟在鬼门关内外来回了两遭。他奋力将压在身上的波洛夫推到一边,然后爬了起来。

子弹从波洛夫的左胸射入,但似乎并没有打中心脏。他的胸口仍在起伏,鲜血不断流出,将上半身染得通红。

也许正是所谓因果循环吧。几个小时之前,这个人就曾割开了桂的喉咙。而那时,桂也像这样躺在地上,鲜血染遍了身上的衣服……

「唔……」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在作祟,波洛夫再次向洛杰伸出手。

洛杰下意识的抓起枪对准波洛夫,但是他很快明白波洛夫此时并非打算向他求救,而是恳求速死。

「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再救你了……」

狠下心来的洛杰决定不再搭理波洛夫,他转身抱起白雪,大步向船舱走去。

望着洛杰离开的背影,波洛夫绝望地合上眼睛,但最后的一瞥却让他发现了在头顶触手可及的某件物体——那个闪着红色计数器的包裹。

小鬼就是小鬼……

波洛夫嘟囔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伸向定时器下方的电线。电线被扯断的一瞬间,波洛夫眼前一黑,咽下最后一口气。

红色计数器上的数字从原先的08:14迅速地倒退,转眼之间便到了00:00。

正在走廊里前进的洛杰只觉得背后突然一股热浪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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