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鸟之歌[下]

作者:掘墓人 更新时间:2010/2/18 14:34:54 字数:0

健身房,被冲击波震倒的尤拉和桂仍然没有从四肢瘫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两人面面相觑,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要动手炸船了吗?他们要动手了吗?」

桂焦急地问道。尤拉心里也不断在打鼓,对目前的事态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提前引爆?这里是敏感海域,正如之前所说,较有效率的做法是等待船尾充分注水之后,让船头上翘再引爆船中部的薄弱部位,在中立的作用下让船体自动断为两截。而现在的做法只会延长船只在水面停留的时间,给他们自己制造无谓的麻烦。

船底的轮机舱出了什么事?他们要改变计划吗?这艘船被人发现了?还是什么别的状况……

尽管抱有如此之多的疑问,两人却没有一一将其探究清除的闲暇时间了。

「跟我去船舷甲板,趁他们把救生船都扔下水之前还能抢到一两艘。」尤拉说道。

谁知桂第一时间表示了否决。

「不行!」桂摇着手上的手铐,激动地大声地说道「洛杰君还活着!我们要先去找他!」

桂的眼睛瞪的溜圆,似乎对尤拉将同伴弃置不顾的行为表示相当的不满。

你到底搞不搞的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啊?就算找到了他又怎样?一起到海底喂鱼吗?

尤拉对桂的回答也相当恼火,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而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你要去找他的话我不会阻止你,我一个人去甲板好了。」尤拉起身,向健身房门外走去。

「你会等我们吗?」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尤拉停住脚步,略微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桂如此信誓旦旦的说要去找洛杰,想必她会有自己的办法。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犹豫。桂刚才的反应在尤拉看来多少有些情绪化了,作为个人而言无可厚非,但愈是危机的情况愈要沉着冷静。为了整体的利益,为了大多数的利益,局部是可以被牺牲掉的。这就是所谓残酷世界的生存法则,也是她的父亲一直以来对尤拉的教导。

在离开健身房时,桂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信任。而尤拉的心里却没有敢与对上那样的目光的勇气。

要把他们全部丢下吗?尤拉的心里这样盘算着。

没什么好犹豫的,原本同洛杰和桂一起行动的动机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生还的几率。如今为了能够顺利逃脱,将他们丢下,或者干脆引到波洛夫等人那里转移一下视线都无可厚非。

但是尤拉的心里却莫名的萦绕着一阵沉重的压抑感,像蜘蛛丝一般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斩之不断。

这就是与他人相处的麻烦,感情会冲淡一个人的理智,并最终影响他的判断。而这些,都曾是尤拉所竭力避免的。冷漠地面对身边的一切人得以保持距离,同时让自己抛弃常人的情感来理智的思考。这是尤拉在那个险恶复杂的世界中安身立命的法宝。但仅仅一周的时间,自己那个曾经完美无瑕的冰封外衣,居然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如今,理智的判断正被负罪感所挑战。必须要寻找一个既能让自己的良心解脱,又能让自己摆脱困境的方案。

在前往船甲板的过程中,尤拉终于拿定一个主意——五分钟,只等他们五分钟。如果到时候他们没有出现,自己便迅速驾船离开。

打开通向外侧甲板的铁门,尤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狭长的甲板走廊上空无一人,外侧的船体上,两艘通体橘红色救生筏赫然醒目。

他们还没有来过这里吗?还是被刚才的爆炸声引开了?

尤拉不敢大意,端着步枪慢慢走向救生筏。

一艘救生筏的底部被凿了个大洞,而另外一艘似乎还没有被动过手脚。

尤拉爬上脚手架,掀起蒙在救生筏上的防雨布。但就在防雨布被掀起的一瞬间,尤拉忽然瞥见了被固定在救生筏底部的一个圆筒状物体。

闪光手雷!

还没等尤拉做出反应,手雷就被巧妙安置的机关触发。耀眼的强光伴随着几乎让耳朵彻底麻痹的刺耳噪音将尤拉席卷其中。

尤拉从半米高的脚手架上一头向地板栽去。失去意识之前,她模糊地看到几个人影向她倒下的方向跑来……

「醒一醒!请醒一醒!」

洛杰只感觉到一只手正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睁开眼睛之后,印入眼帘的是桂喜极而泣的脸。

「太好了!你果然没事!」

桂高兴地说道,发稍的末端在洛杰的脸上磨来磨去。瘙痒的感觉让洛杰下意识地想要将其拨开,但刚刚抬起手他随即发现原来自己此刻正躺在桂的怀中。两人的面颊之间的距离不过20CM远,连对方呼出的空气都清晰可闻。而那个喷香柔软的东西此时正紧紧地贴着洛杰的耳畔,让人不由得意乱神迷……

对于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洛杰而言,现在的处境无疑是天堂了。

「桂小姐,这里是……」

洛杰话没说完,一个带着热气的潮湿物体就突然蹭了上来,伴着沉重的呼吸声在洛杰的脸上来回摩擦个不停。不用问,那东西自然是白雪长长的舌头。

「这孩子很乖呢!一直在身边守护你。」桂感慨地说道。

「对了!白雪,你的腿!」洛杰突然想起白雪的伤势,猛地一下从桂的怀里坐了起来。

一根木条被绑在白雪长腿上,固定木条的白色丝带则来源于桂身上那条布满血污的连衣裙。托这简易包扎的福,白雪已经能翘着那只伤腿满地乱跑了。

「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谢谢你……」

洛杰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开始怨恨自己英语词汇的缺乏,竟然没办法组织起能够表达出他此时心情的语句。

「没什么啦……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尤拉独自一个人去甲板了。」

略带羞涩表情的桂站起身来,猫咪小雪轻巧地在在她的身边转着圈圈,冲主人撒着娇。

看着俯身摩挲着猫咪后颈的桂,洛杰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喂喂,你们不是被他们抓走了吗?」

「唉……这可一言难尽了……」桂苦笑着说道。

尤拉从昏厥中惊醒过来,她惊慌地环视四周,随即便沮丧地发现自己的手被固定在身后牢牢地铐着。而此时,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操纵着夹板侧壁上的小型吊机。

伴着吱嘎的绞盘声,救生艇被慢慢放置向水面。

「嗨,小美人。还记得我吗?」

一个声音说道,尤拉厌恶地皱起眉头。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约瑟,就是刚才还躺在轮椅上形同死尸一般的那个家伙。在这条船上,尤拉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如果把波洛夫比作凶残老辣的歹徒,那么这个家伙则完全是个下流的兵痞子。尤拉认识他是在两周前东亚事务的那次行动中,尤拉被编制在波洛夫的战斗小组,而约瑟则是成员之一。

波洛夫因为知道尤拉的真实身份,所以多少还保持着一些敬而远之的态度。生性轻浮的约瑟则显得放肆了很多——从任务一开始,约瑟就不断对尤拉出言挑衅。见到尤拉只是沉默不语,挑衅就升级了赤裸裸地挑逗。同乘一辆车时,还经常趁机对尤拉毛手毛脚意图不轨。到最后,波洛夫终于忍不住狠狠的责骂了约瑟一顿(倒不是出于正义感,仅仅是维持军纪而已),这才让其龌龊的行为有所收敛。

这些尤拉都忍下来了,因为学会与这样的人相处并容忍他们的胡作非为,这也是尤拉此行的任务所在。这也是尤拉的父亲彼得对她的要求。

但是一味退让只会让这种宵小之徒愈加胆大妄为。

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战斗小组的成员们走散了。独自一人的尤拉在森林中与约瑟相遇了。在这期间,尤拉发现了他们一直以来跟踪的那名半身使者。他与约瑟和另一名战斗组成员汉斯遭遇并发生激烈的战斗,汉斯重伤死亡,而那名半身使者也被约瑟打中数枪,奄奄一息。

怒不可遏的尤拉斥责了约瑟,因为命令中严格禁止对半身使者使用致命武器——这很有可能会导致为止的灾难性后果。

或许是因为被指责而恼羞成怒,或许是身边没有了畏惧和约束自己的上司,抑或许是身处空旷的荒野之中更能激起人内心中潜藏的**。总之,约瑟趁尤拉不备时像其发动了突然袭击,并想侵犯她。

然而,他估计错了一点。自小就身受严格军事训练的尤拉并不是省油的灯,她很快摆脱了约瑟,向森林深处逃去。而被欲望鬼迷心窍的约瑟紧随而去。

两人在山林中你追我逐,很快脚力上略逊一筹的尤拉再次被追上。为了自卫,尤拉不得已用手枪打爆了约瑟的脑袋。

增援的人们很快找到了他们,约瑟因而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仅仅是因为脑组织严重损伤而变成植物人。

对于事件的经过,尤拉一言不发,保持了沉默。

这件事情似乎成了血腥玛丽事件的导火索。而至于德尼什托维奇船长和波洛夫又是怎么牵扯其中,两人又何以胆大包天至此,这就不是尤拉能够想明白的事情了。

总之一想到自己竟然亲手治好了这个恶棍,尤拉就觉得自己的胃口不断翻腾,恶心欲呕。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我的运气可真好啊……」

约瑟用在欣赏自己捕获得猎物一般笑嘻嘻地说道,而他的一只手则在尤拉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肆意揉捏着。

尤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知道不管是反抗还是哀求都不过是在刺激这家伙的**罢了,不恰当的举动只会适得其反。如果对方见自己毫无反应,说不定反而会因失去兴趣而罢手。

「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种年龄的女孩。不管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妙……就像还未被人踩过的雪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践踏……」

约瑟颇为得意地说道,他能感觉到在他的手掌下,尤拉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这种源自人性深处的恐惧,还不是尤拉这种年纪的少女能够控制得了的。

一个失去自由、倔强但却充满恐惧的少女。

一想到这里,约瑟就觉得自己的欲火中烧,他不时地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发干的嘴唇。

「如果不是在这该死的船上,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放心,我不会让那些男人碰你,你是属于我的……甜蜜的死神……」

那双盯着尤拉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用目光就能将她整个吞下去。尤拉心下一动,她抬起头,带着满眼的泪光面向约瑟问道「真的吗?你答应会保护我?」

这个傲慢的公主终于向我屈服了!约瑟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狂喜不已的他迫不及待的点头想尤拉表示肯定。

「约瑟,带着那丫头上船!」已经爬上救生艇的德尼什托维奇船长皱着眉头回头冲着约瑟喊道。虽然他对儿子这与变态无异的性取向极为不满,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约定好的撤退时间已经到了,波洛夫仍迟迟未归,船体被提前爆破,整个计划被搞得乱七八糟。当务之急是从这条该死的邮轮上脱身,在被其他船只和飞机发现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甜心,我们出发了!」

约瑟架起尤拉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尤拉装作很配合的样子,身子软绵绵的地靠在约瑟身上。而暗地里,尤拉在心中轻轻地呼唤着……

正当约瑟心猿意马之际,头顶突然传来羽翼扇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仰起脖子向上看……

一片漆黑的影子遮住了天空,光线映衬在羽毛的边缘,羽翼的周位泛起一圈金黄色的光晕。

这是约瑟的眼睛最后看到的东西。

飞扑下来乌鸦用利喙啄穿了约瑟的眼球。

整个甲板上响起了约瑟撕心裂肺的惨叫,救生艇上的人也全都被惊呆了,全部都傻傻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约瑟不知做什么好。

直到尤拉撒开腿,向甲板的另一头跑去的时候。救生艇上的德尼什托维奇船长方才回过神来,叫骂着向尤拉举起了步枪。

尤拉像条受惊吓的鹿一般没命地迈开步子,但是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她根本打不开唾手可得的舱门。没有办法,尤拉只有一口气跑向甲板走廊尽头的拐角这一个选择。虽然知道一旦被击中头部,她将必死无疑。但是相比起再度落在他们手里,她宁愿就这样被打死。

尤其是约瑟那个人渣,他一定会对毫不肯屈服的自己进行彻底的羞辱和报复,那场面必定生不如死。

然而,终究还是太过慌乱的缘故。尤拉脚下一个踉跄,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方倒去。在她倒地前的一瞬间,一双手接住了她……

而她的身后,德尼什托维奇船长和他的手下叩响了扳机。

子弹像密集的冰雹一样飞出枪口,尤拉的身边火光四溅,破碎的玻璃像水花一般高高地洒向空中又纷纷扬扬的落下。在摄影家的眼中,这景象应当是相当美丽的吧?只可惜制造这绚丽色彩的源头,正是人类的贪婪与残忍。而火光带来的,也仅仅是杀戮与破坏。在这死亡之雨的倾斜过后,将会在地上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枪声渐止,海风将硝烟尽数吹散。

德尼什托维奇船长呆呆地看着走廊上的尤拉……和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洛杰。

匍匐在洛杰怀里的尤拉心有余悸地抬起头。首先印入眼中的,是在四周甲板上如蜂巢一般密布的弹痕——射向她的子弹,全部被洛杰用他的能力转向了四周。

「抱歉……我来晚了……」洛杰低头冲尤拉笑了笑。

「这是……你的能力?」尤拉难以置信地问道。

洛杰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尴尬。「是啊,不知怎么着就有了。从健身房那时开始……」

看着对方腼腆而显得有些憨傻的笑脸,尤拉不由想笑,但不知为何最先流下来的,却是眼泪。

洛杰看了一眼远处不知所措的水手们,把尤拉拽进了自己来时的通道入口中。躲在通道里的桂将门关上,三人松了一口气。

德尼什托维奇船长和他的水手们已经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他们手中的自动武器现在已经形如废铁。尽管他们仍有人数上的优势,但看到洛杰和尤拉躲进船内时竟没有一个人敢追上去。

「带上约瑟,我们走!」德尼什托维奇船长终于下令,水手们没有人表示异议。这艘船已经沉没在即,早日远离才是明智之道,何况里面还有如同怪物一般让他们死伤惨重的三个小鬼。

洛杰趴在舷窗上,目送着德尼什托维奇船长带着他的水手们乘着救生艇越驶越远。

「他们走了……」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船底部传来一阵闷响。

「这艘船在30分钟之内就会沉没……」

尤拉叹了口气。和十多分钟之前相比,这艘船的船体已经明显的开始倾斜,船头从水中翘了起来。「我们去船头吧,那里能撑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桂和洛杰同意了尤拉的判断,三人向船头出发。

一路上,经过了很多熟悉的场所。那些平时就显得异常冷清的餐厅和聚会厅此刻倒是热闹十足。

不时有桌椅和装饰品以及其他的杂物失去平衡顺着地板滚动。撞击声、破碎声、断裂声此起彼伏,船底的水密仓也纷纷因为压力而爆裂,巨大的轰鸣声从三人的脚下传来。

尤拉从紧急置物柜找出救生衣给洛杰和桂穿上,白雪也有幸得到了一件。

「这东西能让我们坚持多久?」洛杰问道。

「不知道……船只沉没的时候,会形成巨大的漩涡。如果不能及时离开漩涡的范围,就连救生艇都有可能会被吸进去。」

听完,尤拉的说明,桂的脸色变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听天由命。」

尤拉的回答很平淡,转身带领两人向着船头甲板前进。

洛杰笑了笑,跟了上去。

热带炽烈的阳光再次倾洒在三个人的身上。

尤拉的乌鸦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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