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舟中惆怅客。”
今已季春，我孤身进京赶考。未果，于回乡途中偶遇一摆渡娘子，心生疑惑，便上前询问，只觉这娘子好生淡漠，偏生我十分兴趣。
“儒生家贫，远在山林溪涧，仲春欲求取功名，进士未成。奈何今已季春，米粮已尽，终不得已潦倒还乡。自浦京至望牙，膝行数月。望牙有渡，可以还家。缘舟中巧遇娘子，儒生心怀疑问，可否请教娘子?”舟已行了六日，月夜寂寥，我终是耐不住性子问向了娘子。六日里我起先也问过娘子，只是娘子性子固始冷淡，六日里也仅说了一句，只道自己是舟中惆怅客。然而这次，斗笠下的头却抬了起来，静默的望了我好一会儿。娘子终于开口道：“村间浣衣女，伶仃孤苦，山寒水石之处无所取，只得做个摆渡娘子，思灼年华。”
闻到娘子回答，心喜，便多言了几句。待到娘子忽又垂下了头时才发觉自己涉私，逾越了，急忙起身向娘子赔罪。
“儒生于一叶扁舟上巧遇娘子，问起来自山寒水石之处，心生欢喜，便多唠叨了娘子几句，望娘子切莫介怀，儒生并无它意。”
我自知失言，头是低得极低，手握成拳越发得紧。娘子回望了片刻，起身走到蓬外，独留一句话，似那湖中清冽的水。
“我是舟中惆怅客。”
舟又行了三日，终于第十日黄昏归家。
……
次年仲春，我又只身前往京城，这次为我摆渡的是去年的渔夫。我向其打听了一番，渔夫只道不识娘子。季春我又还乡，只是这次我已金榜题名。我推了乡县知府的客船，想再次搭上摆渡娘子的舟。
我在望牙湖边寻了许久，终是不见娘子的踪影。回到家中，一切如旧。十日后的寒夜，我寂寥难耐，便起身漫游，忽地瞅见湖中芦苇丛生，风移影动，有似姗姗之态。
待又十日，知县寻来，催我快快上京就职，言语中尽是阿谀谄媚。
“状元郎好生俊俏，才情并茂，自是这山林涧灵气充溢。瞅瞅那湖中新丛生的芦苇，恰是人杰地灵呀！”
听到知县的话，我眼中猛的发亮，问到渔夫：“渔夫可知这芦苇，从前可是有过?”
“状元郎见笑了，老朽自湖中捕鱼二十余载，望牙倒是有茂密的芦苇林，可这湖中的芦苇却是今年才新生的。自是状元郎的灵气所致。”渔夫眼中也尽是诧异。
期年之后，我时常回乡，忽得发现湖中的芦苇已不见踪影，问起老渔夫，听后内心一阵寒颤。
“那芦苇在状元郎进京就职的那天就谢了，从此再未发芽茁壮过。”
午夜梦回，我似又听到了那清冽的声音。
“我是舟中惆怅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