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出生之时开始,我便思考,我生存在世界的意义。
无父,无母,没有任何的亲人。
我从混沌中诞生,诞生的地方是如永夜深邃的黑暗,无法触摸,有的只是虚无。
“冷…”
在这里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待的越久,越是能从中感受来自深渊的寒冷。
…………
“我乃是君临万物的傲慢之罪,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意识模糊间,依稀听闻了来自虚空之中传来的声音。
我想要回应,寂寞的内心在此时发起渴望的呐喊,我朝虚空伸出了手,想要触摸那不可能触摸的身体。
“傲慢……罪……”
我喃喃细语,一阵刺痛忽然席卷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清晨的阳光滋润着大地,外表成熟的少年僵坐在地上,呼吸有些急促。
他伸出了手,手掌正中心仿佛纹身一样以漆黑的纹路纂刻着三角符文。
“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么……”
还是时不时会回忆起来那时候,已经无法从灵魂深处抹去的黑暗。
少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从地面站起,不知何时背后已经湿了一大块,是因为做了噩梦的原因吧。
周围无人,是荒郊野外,只有偶尔会从远处传来的野兽咆哮。
在野外睡觉是非常危险的,随时面临着野兽的袭击。
这个世界应该不叫野兽,说是【危险种】,但平心而论,少年认为那种程度的生物谈不上危险二字。
“那么那么,接下来…继续前进吧。”
整理着散落草地的包袱,少年虽意气风发却并没有表露情绪,整装待发。
…………
…………
清晨太阳刚升起,商队的马车经过一条道路。
好几辆运货的马车上装载了大量的值钱货物,这些都是盗贼与强盗们的目标。
其中一辆貌不扬的马车中,除车夫外坐着两名少男少女。
“再过不久就能抵达帝都,大小姐,很快就可以见到家主大人了。”
“说的是呢。”
少男坚毅,少女可爱。
帝都之中人们认为的贵族,大多…就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但年轻的护卫却觉得,自己眼前的少女是真正的贵族,待人温柔礼貌,从不靠着权力欺辱人民,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走商的能力。
如果是她,他可以用生命守护,这是宣誓成为她护卫时内心下的誓言。
谈及家父时,爱卡莉大小姐表现得兴致缺缺,对即将和分隔许久的亲人见面此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少年,卡鲁特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爱卡莉大小姐的父亲,是贵族,本应该出生名门享受尊贵的爱卡莉,为何要走商?
卡鲁特虽然称呼爱卡莉大小姐的父亲为“家主大人”,但并不尊敬他,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家中养的一条狗”,他的观念与普通人看来简直无法理解。大小姐也是无法看惯父亲的所作所为才与家中半决裂。
这样说虽然太过保守,但帝都大部分的贵族都是如此,不排除有爱卡莉大小姐这样真正善良的人,但恐怕也是极为少数。
在如今的帝都中,善良的人活不长久。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卡鲁特都一定会保护大小姐。
商队行进的马蹄声在道路上回荡,畅通的道路却从两侧涌出大量的人群,呐喊助威杀声震天。
一时间,将商队围了个水泄不通,马匹嘶吼停下,车夫慌了神,不知所措。
马车中的爱卡莉不安地抓紧了裙摆,外面传来的动静令其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发,发生了什么事?”
爱卡莉看向了卡鲁特,眼神不安。
“我出去看看!爱卡莉大小姐,你待在马车里面,我没叫你就不要出来。”
“嗯…嗯。拜托了,小心一点。”
如果只是商队里出了意外,如此还好。
但从外面传来的动静猜测,恐怕是遇上了山贼,没想到在这临近帝都时会遇上山贼,警备队那些家伙平时都在干什么?
卡鲁特掀开车帘,将身子探了出去,映入眼帘之中的是一片黑压压。
前方的车辆被占领,且护卫队……全灭!
他脸色顿时苍白一片,瞳孔剧烈地收缩,从中难以掩饰绝望般的恐惧。
想要与之打斗的战意在这一眼的探查彻底被掐灭,卡鲁特用力遮上车帘,仿佛是要将车内与外界断绝一般用了很大力气。
紧握着软弱而未出鞘的剑,他深深地呼吸。
面对那样数量的对手,他……胆怯了。
“卡鲁特,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爱卡莉试着呼唤卡鲁特的名字,担忧地询问。
这温柔的关切语似是成功唤回了卡鲁特的理智,微微瞪大且无神的双眼呆滞地转过来看着爱卡莉。
对……自己还要保护大小姐,不能退缩!
但,真的能打赢吗?那样的数量,自己真的能保护好大小姐吗?
可恶啊!
明明已经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保护好她!
卡鲁特咬紧牙关,身体的颤抖停不下来,无法行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既然如此!
呲。
“卡鲁特!?”
卡鲁特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艳的红色,铁锈一般的气味以及冲击大脑的疼痛,使卡鲁特找回了暂时的冷静,身体也不再颤抖。
他握紧手中的剑,发誓一定会守护爱卡莉大小姐。
“我没事了。爱卡莉大小姐,我们遭遇了山贼的袭击,车队已经沦陷了。”
卡鲁特没有隐瞒,这种事只要打开车窗就能看见。
爱卡莉的眉头微蹙,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这件事对她打击应该不小,没有惊慌失措已经能显得她很冷静了。
“人数呢?大概有多少山贼?”
“不清楚,不过粗略估计。应该五百左右。”
这无疑又是一击重锤,打在了爱卡莉的心头。
她神色黯然了不少,大概已经预料到,落在山贼的手上是什么下场。
车外嘈杂声不断。
位于马车最前方的位置,山贼们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抓来,一字排开跪下。
在周围,尽是面露凶恶邪笑的山贼,戏谑地看着这些人。
从中走出了一个男人,他来到这些俘虏面前蹲下。
“别!别杀我!我有钱!都可以给你,求你放我一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先是有人禁不住煎熬,精神先一步崩溃。
护卫全死了,被眼前这个男人杀了,那些倒地的尸体此时圆睁的双眼再无神采。
全死了……我也会死,我不能死!不能,只要活下去,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做!
求饶的俘虏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眼中看见了怜悯,那是不同于其他凶恶嗜血狞笑着的山贼,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可以看在我可怜的求饶上,放我一马!
男人的眼中浮现怜悯,不忍。
而后保持着蹲下的姿势,高高举起了大刀,大刀举过了头顶,在太阳的光辉下闪烁。
在求饶的俘虏惊恐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大刀落下!
“可怜的家伙。”
最后的最后,男人低声,充满了不忍心与慈爱的语气,仿佛这刚才落下的头颅并不是他所斩下。
他平静地从怀中取出干净整洁不染污垢的毛巾,一点点地擦拭着大刀刀锋的血迹,直到将毛巾染上血色而大刀重新焕发寒光。
“咦咦——!我不要,我不想死啊!”
又一人精神开始崩溃了,那人惊恐地望着滚落到面前的头颅,与死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大叫着仓皇而逃。
那人与他认识,可就在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却在他面前被斩首。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变成那样,再也无法抑制恐惧的滋生。
“真可怜啊。”
男人斜睨了一眼,充满了慈悲的口气。
此时上前一位山贼,低声询问。
“首领,怎么办?”
“杀了。”
男人依旧在擦拭着大刀,不为所动,仿佛只是让手下人去清除一下杂草而已,将人命与杂草放在同一天秤。
片刻后,逃跑的人回来了,但是却是被拖回来。
他的双眼到死都没有阖上,从脖颈一道狰狞的口子中不断冒出血一样的喷泉。
尸体被山贼拖回来随意地扔到了俘虏们面前。
“你!你们就没有人性吗!?”
商队中一名老人发出了咆哮,唯一没有下跪的是他,年迈不支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坚决不屈服与山贼的邪恶。
他吸引了男人,这个山贼头领的注意。
头领走来,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充满了绝对的压迫感。
“老人家,您站着多辛苦。”
头领关切地慰问,就像尊老爱幼的好青年,但是语气冰冷之间也没有感情的起伏。
参照之前那一幕,就算下一秒这个头领举起大刀砍下老人的头,也一点都不奇怪。
“老身这副骨头,不会向你们这群禽兽跪下!若要让老身屈服,就踩在老身的尸体上!”
“瞧您说的这话,我们并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只要你们一开始就配合我们,就不用死人了。”
这话简直就是在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反抗,乖乖让人家打劫,而因为反抗出现死人也是他们自己的错一样。
就连错都不敢承担,这群山贼,毫无疑问是穷凶极恶!
“首领……”
一名其貌不扬的山贼走上前在头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一下,商队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爱卡莉的小姑娘?如果您知道她的行踪,请务必告诉我。”
老人的瞳孔变化很明显,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爱卡莉这个名字。
“不知道!老身奉劝你——!”
在老人话语还未讲完时,她的双眼便是一黑。
大刀无情地划过年迈的身躯,如同切甘蔗一般一刀两断。
“什么啊,既然不知道,那我和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头领看着自己心爱的大刀染上了那老人的血。
真是罪孽,不过,只要擦去鲜血就好,就能擦去他的罪孽。
“来人。”
“在,首领有什么吩咐?”
“继续搜,将目标找出来。”
下令后,头领又吩咐收拾尸体,自己则安静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这时有山贼问了。
“那首领,这些人怎么办?”
活下来的商队之人还有二十多,实在有些麻烦,山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询问头领。
头领面露纠结之色,却毫不犹豫下令。
“杀了。”
自己的大刀已经染上太多血,不能再容许肮脏的血玷污自己纯洁善良的心灵,所以就交给手下处理吧。
手下人依照命令,下手了。
一地的鲜血,还在不断的喷撒在商队前方的道路上。
不管人们怎么求饶,山贼挥刀的动作甚至没有滞怠。
处理完后,头领看着自己的爱刀,面露笑容,而周围早已没有了求饶的痛苦之声。
“首领,目标找到了,只是……有些棘手。”
“嗯?”
怎么个棘手法?
山贼将那一边的情况告知了首领。
头领面露苦涩的愁容,望着才刚刚擦拭干净的大刀喃喃自语。
“又来了啊,我又要将你玷污了。……对不起。”
…………
…………
卡鲁特必须保护好大小姐,不能让这群山贼接近自己身后这辆马车。
为此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已经逃不出去了,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此拼上性命去保护一样注定失去的东西。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卡鲁特的剑刺穿一名山贼的身体,大声咆哮只因心中的坚定不可动摇。
他的衣物残破,露出上半身青涩却又坚强的身躯,鲜血染红了他,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视线被浸泡的血色笼盖,意识在杀伐中已经变得模糊,但很清楚地在脑海中存留一件,守护身后的人。
卡鲁特近乎疯狂的举动使得一些山贼不敢上前,他刺穿了与之打斗山贼的脖颈,剑身贯穿了过去,那名山贼已经死了,但卡鲁特却依旧挥剑将他的身体砍得支离破碎。
一些山贼都是吞了一口唾沫,谁也不愿意与这样的疯子战斗。
这疯狂的战斗方式固然使得一些山贼不敢上前,但却也加速了卡鲁特的体力消耗,他喘息越来越急促,挥剑的速度也越来越迟钝,山贼们发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哈——哈——爱卡莉…小姐。”
即便如此他还是挥剑将上前的山贼斩杀。
这样在血与肉的环境中战斗,不知道杀了多少山贼,依然还有源源不断的山贼上前。
自己差不多也该到极限了……已经不行了,这具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发出抗议。
逐渐围上来的山贼们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这手握朱红之剑单膝驻地的人,就像一只猛虎,骁勇无畏。
“别,别过来!你们这群渣滓——!”
最后依然还是不肯退让,颤抖的身体发出呐喊,卡鲁特给想要罢工的身体以绝对强制的命令,自己,还可以战斗!
猛虎就算只剩一口气,依旧是猛虎,玉石俱焚一般的气势将山贼们吓得后退。
“怎,怎么办?”
“他只剩一口气了,别怕。我们一起上一定能杀了他!”
“说得好!那么你先上,我们跟在后头。”
“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不先上!”
“不是你提议的吗!”
一起上确实能杀了他,但是猛虎之威,病危依旧能取人性命,就算那种情况下,对方想要再拉几人垫背也是轻而易举。
到了最后关头,谁也不愿意再去送死。
“首领来了!太好了,得救了。”
这时,不知道是谁呼唤了一句,这下整个山贼群都沸腾了,高声呐喊着首领的名字助威,与刚才的懦弱呈现截然相反的两股气势。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过道,从其中缓缓走出一名男人,山贼的头领。
头领将现场看了一眼。
自己的手下死了数十,尸体如垃圾一般散落在周围。
最显眼的无疑就是那个少年,满地碎尸只有他一人屹立不倒。
“首领……”
“详情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交给我。”
头领抬手制止了想要解释的手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始终护在马车前的少年。
不同以往遇见的那些人,这个少年身上的气质令人着迷。
自己大刀将会染上污秽的血,但如果是这名少年的话,自己可以勉强接受。
头领迈步向少年走去,柔和面颊上的表情与以往不同,那是笑意。
头领来到与少年相隔十米的距离停下,这时,他开口问道。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不…不要,不要过来!”
卡鲁特没有交谈的想法,以双手举剑,迈步朝前挥砍。
不会允许这群山贼接近爱卡莉大小姐。
为了保护内心唯一的寄托,卡鲁特挥剑斩向面前这个山贼。
然而剑刃并无入肉之感,反而沉重无比,像是劈砍在一座铁柱上。
头领用大刀挡下了这一击,卡鲁特被反震之力震的手臂发麻,甚至连剑都脱手而出。
反观头领的大刀则没有半点颤动,如一座大山般不可动摇。
胜负将在这一瞬间结束,因为头领已经将大刀举过头顶,如此缓慢的动作,卡鲁特却没有机会闪躲。
“住手!”
“嗯?”
头领被这一声吸引,转头看去。
掀开车帘,从马车中走出一位少女,就像洋娃娃一样的可爱,气质与服饰透露出尊贵的象征。
头领放下了大刀,判断这位少女应该就是目标人物。
“可爱的小妹妹,你是?”
“爱卡莉。爱卡莉.卡门。我知道你,帝都边境的大型盗贼团,你就是团长克莱蒙吧。”
“哦?”
头领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认了出来,这丫头不简单啊。
“不止如此,你们的目标是我吧?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爱卡莉用手指着趴在地上不动的卡鲁特。
“不…爱卡莉大小姐,不能跟他们走。”
头领瞥了一眼卡鲁特,没有理会这半死不活的少年,看向爱卡莉。
“为什么你觉得我需要和你商量?”
紧接着,爱卡莉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匕首,用那看上去柔弱无骨的纤细手指紧紧握着。
这一举动引起了周围山贼们的哄笑。
“小姑娘,你这是想做什么?用这柄匕首打败我?”
头领对少女天真的举动感到无奈。
真是的,如果可以真不想伤到这人,少女就像一个精致小巧的人偶,仿佛随意碰一下就会坏掉。毕竟是目标人物,万一下手重了将人打死,他会很头疼的。
然而接下来,头领的表情就僵住了,他看见了什么?
少女没有将匕首对着他,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脖子,那柔嫩的肌肤仿佛只要一点力气就能划破。
“你做什么!?”
“大小姐!”
头领的内心稍微混乱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少女的举动有何意义。
自杀?
“放了他,我跟你们走。不然,你就准备带着一具尸体去和他们交易吧。”
头领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你在威胁我?”
“这是交易。”
少女纠正了头领的说辞。
狗屁的交易!
这都明晃晃地上刀了,还不是威胁?!
但爱卡莉只认为这是一种交易的手段,她将自己当做了筹码。
…………
…………
少年背着沉重的包袱,悠闲自在地在大道上走着。
“嗯?”
却在这时,鼻尖耸动,从远方问道了一股血腥的气味。
究竟要杀多少才能让味道飘这么远啊。
不过既然有人杀猪,就应该有人吧,正好去问路。
少年这么想着,朝那个飘来血腥味道的方向走去。
人和其它动物的血腥味道有区别吗?(PS:不要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