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能跟他们走！爱卡莉大小姐，不！”
吵死了……
乾坤啜了一口茶。
这里是爱卡莉的宅邸，乾坤作为客人、恩人被邀请而来。
然后，沙发上躺着的卡鲁特，此时发出做了噩梦般的惨叫，嘹亮的嗓音，身体看上去也并无大碍。
卡鲁特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是熟悉的环境。
在呆愣了片刻后，他猛地一下翻起身来，因为他想起来了记忆中最后的片段。
随即还未安定下来的身体一下僵硬，视线看向了坐在对面沙发的少女。
“大小姐……？”
卡鲁特声音有些颤抖。
爱卡莉对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接着将那时候发生的事全都解释给卡鲁特听。
一时半会儿，卡鲁特的脑子处于懵懂。
“这样么……”
卡鲁特看向一边的少年，就是他救了大小姐，也救了自己。
姑且不论自己的生死，他救了大小姐，那么这份恩情自己定会涌泉相报。
“感谢你拯救了大小姐！”
卡鲁特非常严肃地低头致谢。
“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乾坤抿了抿嘴，自己出手相助…说到底并不是出于完全的好意，这样接受人家的感激之情，是不是有些厚脸皮？
“就算是这样，但你出手相助这件事实不会改变！而且，你还治好了我的伤。”
“只是顺手而已，举手之劳。”
“请不要这样！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请一定给我报恩的机会！”
“这个之后再说吧。”
乾坤笑了笑，含糊地将话题带了过去，爱卡莉也看出乾坤的为难，顺着将话题移开。
“这么说起来，恩人你来帝都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用客气，我会尽些许绵薄之力。”
爱卡莉无意打听恩人的目的，只是想要为乾坤做些什么。
而且，乾坤来帝都的目的么……也不是什么可以保密的重要东西。
“做什么……”
乾坤脸上看不出情绪，眼神深邃地注视着茶几。
“我想知道什么是‘爱’，想了解‘爱’，想切实感受‘爱’。”
爱是什么？
什么是爱呢？
乾坤一直不理解。人类的感情，其中最伟大的莫过于爱，所以他想要了解。
“就…就为了这个？”
卡鲁特头脑一根筋，没想太多就说出了口，毕竟，就为了所谓的“爱”而千里迢迢来帝都，属实令人震惊。
爱卡莉可爱地瞪了卡鲁特一眼，对方缩了缩脖子，好像很害怕似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特别选在帝都？”
爱卡莉不会说“只是这样吗？”，那样对恩人很失敬，所以她才会瞪卡鲁特。
她想要为恩人解难。
“其他地方，也没有帝都那么热闹吧。我听说了，帝都是帝国中最繁华的城市。”
在这里，自己肯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爱卡莉与卡鲁特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相同一种情绪，那是担忧。
要不要在这里将帝都的黑暗告诉给恩人听呢？
那样的话会打击到他吧，但是如果不说，那样的话岂不是故意让恩人步入泥潭？
“那个，这样说可能有些失敬，但…帝都并没有恩人想象中那样美好。”
思考过后，爱卡莉还是决定将现实告诉乾坤，哪怕会对恩人的目的造成打击，也好过他步入帝都的漆黑泥潭。
“在那种环境中，我想并没有所谓的‘爱’，恩人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乾坤却并无动摇，转头以平静的目光注视卡鲁特。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乾坤的眼神并没有给人造成压力，那是求知欲一般的眼神，平静且好奇。
所以被乾坤注视的卡鲁特并不会感觉不舒服，同时他也对乾坤的问题感到了好奇。
“是什么问题呢？只要我知道，肯定知无不言。”
“那个时候…为什么你能变得那么强呢？为什么，我想那时候如果你能独自逃跑，肯定有机会逃出去吧。”
那个时候……是被山贼团所包围的时候，卡鲁特挺身守护在爱卡莉的马车前。
乾坤其实更早就到了现场，他在卡鲁特身上看见了光辉，那是一种无法直视的，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乾坤对他产生了兴趣，从他身上，看见了“爱”，所以乾坤将他救了下来。
“为什么？”
卡鲁特一时无言，似乎没想到该怎么回答，乾坤重新问道。
爱卡莉也看向了卡鲁特，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她可能并不想听见这样的问题，对她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卡鲁特越是奋不顾身保护她，就越是显得她自私与懦弱无能。
为什么？
“因为是大小姐，所以我会付出一切。”
卡鲁特坚定的言语好似大山不可动摇，可乾坤并不想要这样的答案。
为此，乾坤再次将问题深入，直白地询问了。
“因为你爱着她吗？是‘爱’的力量让你坚持到最后一刻吗？”
“爱…爱！？”
“恩人？！你在说什么啊？！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双方似乎都被乾坤这一句唐突的话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爱卡莉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卡鲁特脑袋如蒸汽一般冒着烟。
“玩笑？我没有开玩笑。原来那不是因为爱么。”
乾坤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在很认真的思考，这就是爱吗？
但是他们好像否定了…也就是说，这也不是爱么，那么爱究竟是什么？
啊，这里提一下，之前那个大个子的家伙所说的“爱”，就连乾坤也知道那是错误的。
“那个，我有事…卡鲁特，你照顾好恩人，我先，我先出去一下。”
果然还是受不了这样的话题，爱卡莉无法想象恩人一本正经地谈论她与卡鲁特相爱的这个问题上，而且看样子是没办法转移话题了。虽然很不敬…但她必须找机会先离开。
“嗯，遵命。”
卡鲁特没法去看爱卡莉的脸，面红耳赤地回道。
爱卡莉在对乾坤行礼之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乾坤至始至终都没有察觉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果然，很复杂…”
人类的感情，真的很复杂，乾坤连其中一类都无法理解。
“恩人……别再这个话题深究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乾坤完全不会看气氛，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卡莉离开只剩他们两个人的原因，卡鲁特这次回答了乾坤的问题。
他像是一个懵懂暗恋女生的男孩，很不好意思，别过头低声说道。
“确实，我喜欢大小姐……”
乾坤的眼睛闪了闪，求知欲迫使他想要知道，去了解人类的感情。
“但是，我并不强。”
卡鲁特说道，语气变得低沉。
“也没有坚持到最后一刻。因为我太弱了，所以害的大小姐不得不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就为了……能让我这个弱小的家伙活下去。”
所谓爱能让人变得强大什么的，只是无能之辈为了掩饰自己的弱小所编造的谎言。
卡鲁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拼了命地变强，不是有了爱就能变强，而是只有变强才能拥有爱，只有为了爱而去变强。
所以，在最后为弱小的自己拯救了大小姐的乾坤，让卡鲁特憧憬，只是那份强大。哪怕没有直观感受，卡鲁特依然向往。
乾坤歪了歪头，为什么呢？
无法拯救爱卡莉，并且对自己的弱小力量感到无能的自责。
无能的自己因为拖累而害的卡鲁特差点死去，自私产生的胆怯心情让自己无法为卡鲁特舍弃生命，自己也是深深的自责。
充满了矛盾，他们的感情乾坤都无法理解。
说不定以后自己会知道，在得到爱的答案之后……
“我认为你很强。”
卡鲁特不懂这意思，由身为强者的乾坤以赞扬的语气称赞卡鲁特，这感觉极其怪异，若不是没有感觉到恶意，卡鲁特甚至以为这是讽刺。
摇了摇头，卡鲁特心想怎么可能，驱散脑海中浮现的那缕杂念，朝乾坤问道。
“恩人，你真的要去帝都吗？”
“这里不就是帝都么。”
乾坤打断了卡鲁特略显沉重的语气，卡鲁特讪讪一笑，说的也是。
“失礼了，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那么，恩人你真的打算在帝都，在这种地方寻找，那个……爱吗？”
这个话题谈起来有些害臊，但卡鲁特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将自己所知道的帝都内情告诉给乾坤。
乾坤望着一边，斜斜看了面色严肃的卡鲁特一眼，自觉自己这么随便好像不太好，也就重新面向卡鲁特。
“也不是非得在帝都……说起来，我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虽然不能亲身体验“爱”，但驱使乾坤的终究还是求知欲，那么是否亲身体验也就无所谓了，他现在看到了其它选择。
“是么……那就好。如果可以的话，能……”
擅自打听恩人的消息是不对的，卡鲁特忽然反应了过来，也就闭口不提，也亏的他能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大小姐的“叮嘱”吧。
不过，如果能远离帝都，就最好了。
“卡鲁特，我能这么叫你吗？”
“嗯啊，恩人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乾坤一直在强调，不要称呼自己恩人，但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乾坤希望能将自己内心的疑问搞清楚，他问道。
“帝都附近有那种数量的山贼，这周围都不是很太平吗？”
卡鲁特沉默地撇过头去，乾坤则直直地看着他。
乾坤在游历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那种数量的山贼，说是集团都可以了。
卡鲁特没有开口，他不能将恩人卷进这场事中，光是救了自己一行人的性命就该感恩戴德了。
有不能说的理由？
乾坤心想，是一说出来，作为知晓了这个事件的自己就没法全身而退了么。
他无意想要帮助卡鲁特……虽说如此。
“说来听听吧，帮人帮到底。”
乾坤见卡鲁特很是为难，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会帮助他。
“怎么能！怎么能再麻烦恩人。接下来的事……我会替大小姐解决。”
“凭你的能力，真的没问题吗？”
乾坤很欣赏卡鲁特，在某一方面觉得卡鲁特很强，但就单提能力这件，以卡鲁特的能力恐怕不足以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到来的危机。
从卡鲁特的态度以及话语中明显透露出的信息看，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并且肯定接下来会有即将到来的危机。
这样说并无贬低卡鲁特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卡鲁特没法反驳，紧握的双拳渐渐放松。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危机会比山贼团更危险，这是肯定的，那么连正大光明山贼团的危机都无法应对的卡鲁特，将如何在接下来的未知危险中保护爱卡莉大小姐？
帝都有警备队，虽说因为人手不足没法召集部队去剿灭帝都周围的山贼，但像那种数量的团伙还是很少见的。
“他们恐怕是受人委托，在商队的必经之路上早有埋伏。目的……十有八九是爱卡莉大小姐。”
与一般山贼有很大的区别，他们打劫了商队却没有搜刮货物，目的明确，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抢人。
卡鲁特猜测的不错，除了他与大小姐以外的其他人无一幸免，恐怕也是杀人灭口。
卡鲁特死死咬着牙，低沉的眸子微微闪烁。
“既然假设山贼是雇佣团体，那么幕后之人……你有怀疑的人吗？”
乾坤询问卡鲁特，对方轻轻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了几个人的名字。
但终究只是怀疑……
“那个，恩人，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这件事，可以请你向大小姐保密吗？”
不能让爱卡莉大小姐知道这件事，那样会徒增她的不安，卡鲁特想要立刻找出幕后之人，当面质问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乾坤轻咦一声，别过头，眼角余光瞥向窗外。
“没问题。”
乾坤答应了卡鲁特这简单的请求。
保密啊……
虽然人家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既然不是因为自己泄密，应该就不关自己的事吧。
“然后……”
卡鲁特脸色变得纠结，严肃、郑重，还在挣扎。
他吞了一口唾沫，闭上双眼深呼吸后，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向乾坤。
“恩人……我知道这样很厚颜无耻，你已经救了我们的性命，还要帮助我们应付接下来的危机，至少我不想再麻烦你了……但是，我……”
说到后面，卡鲁特变得结巴起来，看样子是有什么事还想要拜托乾坤，似乎真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请求。
“可否……”
“可否？”
“请你收我为徒！”
卡鲁特像是做出了决定，眼一闭脖子一缩，将后面的话大声喊了出来。
“啊……啊，对不起！果然还是很为难吧，非常抱歉，我讲出了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等了一会儿，卡鲁特也没有等到乾坤的反应，竭力禁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入目是一张冷漠的脸。
卡鲁特慌忙地道歉，深知如此请求是多么的无礼。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乾坤表面冷漠，内心却在思索。
既然有拜师的念头，那么就是想要从他身上学习一样东西。
乾坤并没有被卡鲁特的突然发言所震惊，而是想要知道对方为什么想要拜自己为师。
自己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对方学习的东西呢？
“这个……”
卡鲁特低头，乾坤接着问道。
“你已经足够强大了。老实说我现在很羡慕你，这样的你为什么还要拜我为师？”
“请不要这么说……我真的很弱，远远比不上恩人。恩人的武艺高强令人难忘。”
卡鲁特觉得难堪，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从爱卡莉大小姐的只言片语也不难想象，卡鲁特有亲身和那头领交过手，坦白说，就算是全盛时的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如此，是‘武艺’么。”
乾坤虽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但与生俱来的力量却是他唯一的依靠。
但这下就为难了啊，自己的力量与生俱来，从未经历过磨砺，要说打架的话他很有自信，教人？他自己的力量都不是通过锻炼训练获得的，怎么教？
“是……如果我当时足够强大的话，商队的大家就不会死……如果我不那么懦弱的话。”
卡鲁特为当时懦弱的自己感到愤怒，是自己舍弃了商队的大家，想着……只是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小会儿也好，用他们的性命拖延一点时间。
当时远处传来的救命与死去同伴时发出的凄厉惨叫，仿佛又重新出现环绕在耳边。
乾坤张了张嘴，要说自己没有办法教导卡鲁特武艺，这件事。
但说出来对方也不会相信吧，只是会认为婉拒了。
“你身上有我羡慕的东西，那种东西我无法获得。现在，你又要拜我为师，为了……”
想了想，乾坤继续说道。
“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是这样吗？”
卡鲁特澄澈透亮的眼神坚定地望着乾坤，点了点头。
“何等的……傲慢。”
不对，是强欲么。
乾坤轻笑了一声，发出微不可闻，嘲讽一般的笑声。
这是下意识的，他并没有要嘲笑的意思。
“傲慢？么。可能吧，我只是想要有更强的力量守护她。”
这份态度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傲慢，但也非常的强欲。
乾坤低下头，良久之后，在尴尬冷漠的气氛中，淡淡开口。
“是么。你真的很有意思，那么我就勉强当一回老师。虽然我并没有可以教给你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