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还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恩人说得对，同时……也很自私。”
乾坤本以为爱卡莉会更震惊与疑惑才对，但她并没有那种情绪，反而眼神黯淡，自嘲一般苦笑道。
“连恩人的救命之恩都无法回报的我，现在还恬不知耻地寻求你的帮助，看吧，挺自私的对吧。”
“………………”
原来自私就是指这个么，但爱卡莉的请求，对乾坤来说不算是自私。
“我一直无法理解……所以在这里问最后一遍: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铲除一切不安。”
对于重要的东西，乾坤从来不吝啬于自己的力量。
面对这样的诱惑，爱卡莉却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并不是不愿意接受帮助，而是……
“如恩人说的，我也说了，人类呢……是很自私的生物。”
爱卡莉看了过来，乾坤与她对视，她的眼神从之前的平常可爱，不可思议转化成一种可怕的阴暗眼神。
那是……乾坤一直不曾在她身上看见的气质，疲倦而又可怕的眼神，仿佛生活在阴暗处的气息。
“我就这样就好，这是最适合我的结束。我身上的罪孽不能就这样洗刷，但我已经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就这样吧。”
“这样么，好吧。一切都听小姐姐你的。”
乾坤不再强求，本想迈开步子去收拾东西，却又顿住脚步，回头张望道。
“呐，小姐姐你，并不是喜欢卡鲁特对吧？”
“呵呵……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乾坤不再多问，迈开步子，然而又再次被爱卡莉叫住，她最后请求道。
“恩人……请不要将关于我的事告诉给他。最后……我希望他还是这么认为——认为我是一个好人。”
“还真是……自私呢。”
“对啊～人类，就是这么自私。”
爱卡莉展颜一笑，阴暗的笑容，嘴角抽搐却还是勉强维持的苦笑，背后仿佛隐藏着苦涩与痛苦的回忆，真是……令人心生怜悯。
她已经不打算偿还罪过，因为每时每刻的强撑假笑赎罪，真的太过痛苦。
…………
乾坤在这个世界遇见的，可能会让他明白“爱”的，来自贵族的少女——爱卡莉。
如今展现永远不会醒过来的睡颜，她的容貌将永恒地固定在这一刻。
乾坤已经在离开时，叮嘱过了卡鲁特，已经看在这少年对主人的忠心份上给了他提示。
不论他有没有反应过来，事实摆在眼前，结果不会改变。
爱卡莉死了，卡鲁特也疯了。
乾坤心中没有感慨，只是认为两件有价值的商品，如今只剩下一件，而因为令一件商品的缘故，剩下这件的价值也大打折扣。
“师、师父……”
乾坤头也不回，手指贴在爱卡莉冰冷尸体的脖子处。
“大小姐……对！师、师父！快救救她，快……大小姐她！”
“她已经死了。”
乾坤冷冷回道，收回了手指，冰冷的尸体没有一丝温度，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
刚刚醒过来的卡鲁特，还来不及理会现在身处什么地方，一心只想到一件事，师父肯定能复活爱卡莉！
但乾坤的一句话却令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声音颤抖着，询问师父自己不相信的事实。
“可、可师父，您、您肯定有办法复活她的，对、对吧！”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如同一柄重锤，落在卡鲁特快要崩溃的精神之上，他的眼皮下方一圈黑色，此时更是全无表情，面部僵硬。
“为、为什么？”
卡鲁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仰仗着师父那神一般的奇迹，但此刻，乾坤却告诉他，无能为力。
“师父！！求求你！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灵魂吗？还是说要我的性命，只要能让大小姐复活！”
他搞错了一件事，乾坤不是恶魔，也不需要他的灵魂做交易。
但此刻的卡鲁特听不进去。
乾坤叹了口气，不管卡鲁特听不听得到，他还是打算解释一番，将自己的神奇娓娓道来。
“呐，你是怎么看待人死而复生这件事的？你认为人死后真的可以复活吗？”
“我、我不知道。”
从前卡鲁特坚信，人死了便是死了，不可能复活，但亲眼看见了乾坤的手段，也不得不信。
“人死了之后，意识开始消散，肉体开始腐烂，灵魂也会随之沉入大地。呐……你知道人类主导一切的什么？是意识吗？还是肉体，亦或者灵魂？”
“………………”
卡鲁特默不作声，乾坤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所以他下一句便解释。
“我可以将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但这不是复生之术。打个比方，如果我的武器坏了，我可以用精湛的技术配合材料将它修好，但是……如果连武器本身化作了一团铁砂，就算再精湛的技巧与优秀的材料都无济于事。想要修好一团铁砂，就只能从零锻造，很遗憾……我没有那样的本事。”
乾坤摊开手掌，解释完了，他没有一点愧疚感，所说皆为事实。
“就是这样，明白了吗？就算重新锻造一柄新的武器，但那也不是原先的武器了。”
爱卡莉已经死了，无法复活，如果世上真有可以复活死人的那种存在，那乾坤可要为他鼓掌。
爱卡莉的死固然有些可惜，但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死了、大小姐，她……为什么、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明明只是想要保护你、啊……只是我一厢情愿吗？”
卡鲁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总之，还是先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乾坤抬起手指，爱卡莉的遗体随之漂浮起来，在半空中时，乾坤忽然紧捏起拳头。
爱卡莉的遗体化作了光点缓缓消失。
此时还是白日当空，光点在日光下却如此的美丽，直到渐渐消散的光点停止后，爱卡莉的遗体也已经消失。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卡鲁特用极为可怕的眼神从身后瞪着乾坤。
他现在的模样很令人担心，而乾坤又当着他的面将爱卡莉的遗体给销毁。
“你将大小姐的遗体，怎么样了！？”
“这东西不能交给你，我想来想去，这么做最合适。”
乾坤回过头，卡鲁特揪住他唯二衣服的衣领，死死咬牙并朝乾坤抡起拳头。
但他没有勇气打下去，如果是以前的卡鲁特，对手再强也不会有畏惧。
此时他的眼神看似凶狠，实则害怕，充满了畏惧。
爱卡莉的遗体存在依旧会给卡鲁特加以束缚，而事实上也确实，他此时完全没有了乾坤第一次见他时那种英姿勇武，只是一个颓废的窝囊废。
失去重要的东西后，他也变得脆弱、软弱、懦弱。
这一刻的他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没有以前的刚勇，只是一个废物，但是……也是全新的他。
当他再次走出阴暗，未来将无可限量。
——如果能走出来的话，呢。
“放开我，我就这两件衣服。”
乾坤不满地拨开了卡鲁特的手，很轻易就拨开了，卡鲁特不甘地低头，握紧拳头。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复仇吗？”
“我不知道，大小姐已经不在了……当我杀了大臣后，她还会回来吗？”
失去了依靠的一切，那股憎恨的火焰也变成了心灰意冷。
“那就好。这样吧，和我一起旅行如何？”
“旅，行？”
卡鲁特抬起了头，无力的声音，看向乾坤的目光，其中没有色彩，只有属于灰色的绝望眼神。
“我没有办法将死人复生，但世上肯定存在着这种方法。就以……对！就以探寻未知，寻求未知的冒险，去寻找这种方法吧。”
死而复生啊……虽然乾坤自己都无法想象那种方法的存在，但是想要诱惑一个人，得用以他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会存在么，那种方法。师、你不是也没有办法，这世上还有谁会有方法？”
看来乾坤在卡鲁特心目中地位很高啊……与其说地位很高，不如说本事很高。
虽然卡鲁特欲言又止的“师父”很令人在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行，只是我能力不足……哈哈，这么说来，我似乎想起来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呢。”
那是极为遥远的记忆了，乾坤居然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被刺激得回忆起来。
卡鲁特只认为乾坤是在想办法激自己，他现在已经没法对任何事产生兴趣了。
“旅行？无聊……”
该说一瞬间成长了许多，还是沉沦了许多呢？以往不曾在这个叫卡鲁特的少年身上看见这种气质。
“什么啊，原来你就这种程度，我看错你了。”
“什么？”
“你对爱卡莉的‘爱’也不过如此，之前还为了销毁遗体想打为师。现在怎么了？有机会复活她，你却退缩了。”
乾坤又在想方设法激将。
虽然背对着卡鲁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气氛中感觉到一丝愤怒的情绪。
老实说，乾坤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卡鲁特有这个价值，值得他去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让我看看你的决心，你刚刚不是说‘只要能复活爱卡莉，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吗？’这句话也是骗人的？”
“不是！”
这句话就像是戳中了卡鲁特的内心，他有些着急般站起身来大声反驳，他不容许任何人动摇自己对爱卡莉复活的决心。
乾坤从这一句呐喊中重新感觉到了生气，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他。
自己看起来有着非常厉害的安慰人天赋啊……
“要、要怎么做…才好？”
卡鲁特不确定，自己慌张的内心牵动着心脏噗通噗通跳。
乾坤转过身，右手握拳在左胸敲了两下。
“首先，找回你的心。”
“我……”
什么意思？卡鲁特不明白。
乾坤没有接着解释，而是从裤子口袋掏出了一样东西，将它抛给了一脸迷茫的卡鲁特。
项链顺着抛物线落在了卡鲁特的手中。
“这、这、师……”
卡鲁特哽咽着，眼泪渐渐泛起眼眶。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了。”
乾坤在皇宫大殿中取回的项链，那是爱卡莉留给卡鲁特的……虽说了无牵挂再好不过，但要是没有目标，也就没有了动力，那样乾坤会很为难的。
这点程度的激励应该不算违反和她的约定吧？
你不是一个好人，但乾坤不在乎你是好人或是坏人，很遗憾啊，你的罪言讲给了一个无关人听，是不会获得任何感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