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让我们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上来就询问这种问题实在不怎么好,卡鲁特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问道。
老人似乎也放下了警戒,但脸上难掩悲痛之色,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一样,认清发生了什么事。
“是遭遇了山贼吗?”
让老人回忆起了不好的记忆,但卡鲁特还是接着问道。
老人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
老人哽咽着,光是从表情就能看得出他有多么的难受。
“村子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其余人、你的亲人呢?”
屋子外也没有见到疑似家人的存在。
屋子内也非常整洁,没有翻动与打斗过的痕迹。
卡鲁特的话语就像突然刺激一样激醒了悲伤中的老人。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会加重伤口的。”
“我、我的儿子、他还活着吧!”
老人寻求着答案,紧抓着卡鲁特的手臂,就如同溺水之人抓着虚浮海面的一根稻草。
“额……”
卡鲁特面色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乾坤,并且从他那里得到了指示。
“去找吧,有一口气的都带过来。”
乾坤如此说着,并让卡鲁特出去寻找还有可以幸存的人。
“我知道了。老人家、你好好休息。”
卡鲁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他的儿子可能已经遭遇不幸,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孤身一人的他又会怎么样?
卡鲁特出去寻找了,只留下乾坤与老人独处一室。
老人的眼神黯淡无光,在之后一直沉默不语,而乾坤也没有找到什么话题可以说。
“方便的话,可以将袭击村子的人告诉我吗?”
村子……
袭击村子的人?
老人恍惚间,仿佛又再次目睹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幕画面。
街坊邻居们死亡时的一幅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那不是人、是恶魔……”
恶魔?
“我、我亲眼看见了,村子里的大家……村长跪下求他们放过村子一马、那些恶魔,笑着将人们杀害的画面……”
一瞬间,乾坤误以为是真正的恶魔,似乎并不是这样。
“你还有一个女儿吗?”
在屋子内非常显眼的位置摆放着整齐的画像,是一家四口的温馨画面。
老人没有回答,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对他的心理造成的巨大的打击吗。
沉默再一次笼罩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卡鲁特回来了,背上背着一名健壮的男性。
“师父、就只找到这一个……”
卡鲁特将青年从背上轻轻放下,平躺在乾坤面前的地面。
有一个幸存者也不错了,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老人的家人。
“啊、啊啊。亚撒……”
老人惊呼出声,躺在地上的青年胸膛没有起伏,看似已经没有了呼吸。
老人的喉咙仿佛被撕扯般,哽咽着。
在老人的哭嚎声中,乾坤起身,指尖在虚空划过,一滴晶莹的血珠落在了青年那被撕开的腹部伤口。
光彩夺目,朱红与一瞬间的纯白光芒交织闪烁,青年的腹部处的伤口在光芒之下迅速愈合。
死灰一般的脸色重新红润。
“好了。”
乾坤握拳重新坐下,静静等待片刻后,青年的胸膛逐渐起伏,从中传出有力的心跳。
青年醒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
…………
四人挤在一间还算宽敞的房间中。
老人对乾坤治好自己儿子那堪称神迹的画面震惊地开不了口,反而是他的儿子相比起来冷静许多。
也是因为有着救命之恩这一层原因在吧,青年几乎有问必答。
“村子是、不是被山贼袭击的。是太守府的人。”
青年对于这突然降临在村子的灾难很不解、他疑惑着,愤怒地攥紧拳头,肩膀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掉村子里的大家。他们说我们是异民族的间谍,没有任何证据的。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这安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解释了,跪下来求他们…然而,他们还是杀了村子里的人。他们抓走了村子里的年轻女孩……我的姐姐,也被他们抓走了。”
名为亚撒的青年低着头,诉说着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村子里其他人都死了吧。”
“坦白说,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亚撒的眼神是对未来产生了迷茫,这种绝望,自己真的能坚持下去吗?
除了伤感,厌恶自己的无能外,他还能做什么?像只受伤的流浪狗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么。
“太守府……”
不愧是腐败的帝国,所做出的事没有辜负卡鲁特对他们的“期待”。
“师父,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去救人啊。”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卡鲁特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乾坤的侧脸。
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卡鲁特从未在乾坤脸上看见其余的表情,大概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
应该不是单纯的面瘫吧……
“为什、啊……是么。”
不懂风趣地乱说话,应该是卡鲁特的毛病,但这次他忍耐了,没有在老人与青年面前问出这种问题。
卡鲁特本人更倾向于去救人,但老实说没想到乾坤居然立马就回答。
“好。老人家,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我会救出你的女儿。”
乾坤叉着腰,拍了拍自己平整的胸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做出这种举动很是可爱,也很令人担心。
老人并未欣喜,而是长长叹息一声。
“小娃娃……谢谢你的好意,你还小,没必要牵扯进这种事里。那边的男生,你是他的哥哥吧?可千万看紧他了,别让他去做傻事。我和亚撒今后会搬出村子……”
“老爹!那大姐她怎么办?她可是被太守府的士兵带走了啊!”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但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我要去帝都讨回公道!太守府居然做出这种事,我要请帝都的大人物为我们主持公道!”
老人看了一眼口不择言的亚撒,他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去帝都吗?
老人呵呵地笑着,充满着凄凉与落寞的年迈身躯走到了亚撒面前。
“傻孩子。你其实很清楚吧,没有办法的……”
“不,有办法的。”
开口的是卡鲁特,对于老人家的告诫他谨记在心,但同时也认为这是无意义的告诫。
“我师父答应了将令媛救出,就一定会带她回来。”
卡鲁特摊开手指向的方向,是一个比他还要小的身影,看上去非常不靠谱的少年。
老人沉默了。
他很感激伸出援手的两位旅行者,因此也决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你们还太小……而且……”
老人欲言又止,两位少年看上去很年轻,要怎么去对方那些穷凶极恶的士兵们?
别说救人了,到时还会将自己的性命放送。
“也就是说,老人家你担心我们太弱吗?我明白了,那么容许我稍微展示一下实力。”
别看卡鲁特那样,他身为剑士也有着卓越的能力,对付一般的山贼更是不在话下。
他这么说着,一边寻找着可以展示实力的东西,一边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不用那么麻烦,原来如此,展现实力么。确实有必要。”
乾坤喃喃自语,且在老人与亚撒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直走向自己的包袱,并从里面取出一颗实心铁球。
“师、师父、你居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卡鲁特傻眼了,也停下了动作。
外表看上去像是由铁铸成的球形物体,能被乾坤的手掌完全握住。
“展示力量么,这样可以吗?”
说着,手掌缓缓用力。
屋子回荡着非常刺耳,如同尖啸一般刺穿耳膜的声响。
能感觉到三人的脸颊同时抽搐起来,用仿佛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乾坤。
一脸若无其事地摊开手掌,将完全化为铁砂的东西倒在了地板上,乾坤歪了歪脑袋。
“这样、可以吗?”
怪、怪物啊——!
“你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喂!对救命恩人太失礼了!”
卡鲁特呵斥亚撒起来,对方也一脸很对不起地道歉。
“对、对不起,一时太过激动。”
亚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地很快。
他来到了乾坤的位置,一脸凝重地蹲下身检查铁砂。
“这是、什么新型的魔术吗?”
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徒手将实心铁球握成铁砂。
“可、可以,可不可以再让我看一遍。”
亚撒结结巴巴地说道,请求让乾坤再做一遍。
乾坤从包袱中再次拿出一颗同样的铁球。
所以说师父你究竟在包袱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亚撒小心地接过后,在手掌中展现着沉甸甸的重量,亚撒又抛了两下,从重量来看确实是实心的没错……
亚撒咽了一口唾沫,在三人都惊愕的眼神注视中,乾坤又展现了那堪称怪物的力量。
确确实实……
…………
“还请你告诉我们太守府的位置。”
老人与亚撒相互注视,老人首先开口,却被亚撒打断。
“我认识路,我带你们去。”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下定决心般的眼神看上去也非常具有力量。
“亚撒!你去只会给他们拖后腿,待在这里等消息就好。”
“你父亲说的没错,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我们无法确保你的安全。”
卡鲁特赞成老人家的意见。
“没关系的!我只是去给你们带路,在远离太守府就会停下的!而且,有人带路的话不是能方便很多么。”
“师……”
“好啊。”
一口气就答应了。
“就算遇到未知危险,我也会保护你的。”
乾坤用着令人安心的话安抚道。
虽然本身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好歹能让人安心一下。
老人拗不过亚撒的执着,只好同意。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还会带姐姐一起回来的,老爹。”
…………
“这么说似乎有些太晚了……师父,为什么要帮助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好处吧。而且,虽然这样说有些过分,但带亚撒这种拖油瓶又是为什么?”
路途赶急,在亚撒的带领下三人都在尽可能地用想要赶到太守府。
卡鲁特用着亚撒听不见的音量询问着乾坤。
“是么,‘没有任何好处’,你是这样认为的啊。”
“诶?难道说,那对父子能给师父带来什么好处?”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能吸引乾坤的东西,他自己都想不出来。
“那……”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法追寻着,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
乾坤莞尔一笑,自认为很帅气地发言道。
“我只是想要、知道,‘爱’是什么样子的而已。”
卡鲁特脚步慢了一下,心脏仿佛在那笑容下停止了跳动。
“快点跟上。”
乾坤不由催促着慢上一步的卡鲁特。
“知道了!”
好可爱——
“没想到师父笑起来的样子居然那么……”
乾坤听见了卡鲁特喃喃自语。
“好帅、好可爱!”
“可爱这个词汇是多余的。”
从乾坤的语气中微微有些不满的情绪来看,似乎很排斥这个字眼。
…………
距离太守府外三座逐渐拔高的大山,其中最近一座的山腰处,借着枝丫与树木的掩盖,一男一女抵达这里。
“开始、工作吧。”
“也是呢,接下来一切就交给你了,玛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