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桑缇尔首先感受到的是自己一半的视线变成了红色，然后，渐渐的，慢慢的一点点变黑，直到那一边什么都看不见……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触摸自己的眼睛，摸到的是黏糊糊的，温热的液体，以及插在上面的坚硬的金属。
然后直到这个时候，疼痛才如一柄尖刀一样突然的袭来。
“疼……啊！好疼！好疼……”
小小的女孩子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自己已经看不见的右边眼睛，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汩汩的鲜血正从指缝里渗出来。
好痛……好痛……绝对连一秒都难以忍受的让人绝望的痛感，比之前被打的时候，或者被电车压到腿的时候都要疼……因为那可是眼睛啊……
哪怕是进了一粒沙子都会哭上好久的，娇嫩而脆弱，却又必不可少的观察世界的器官。现在，有一半已经看不见了。
露桑没办法思考……没空去考虑自己的眼睛到底怎样了，没空去考虑自己就倒在这里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她只知道好疼……好疼……痛的刻骨铭心，让她神志模糊。露桑甚至连求饶都忘记了，她只是躺在地上，因为疼痛而抽搐着，口中传出断断续续的痛呼和呻吟。
“呜……呜啊……啊啊啊！”
很自然的，这份凄惨的叫声吸引了商业街上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不一会，就有很多人听着声音的来源而围在了烤串摊位的旁边。
“这孩子……”
“好像是被烤串的铁签扎到了啊，眼睛。”
“这么血腥的场景还是别看了，我们走吧，亲爱的……”
“看到了没？你要是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没有实力，就会像她一样！”
那些穿着漂亮衣服的绅士和小姐们用手帕捂着嘴，像是看见了什么异常罕见的猎奇景象，或者是一场剧目里一个让人震撼的场景，吸气和震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可是没有人伸出援手。
看见被露桑的叫声引来的，越聚越多的人群，烤串摊老板心里暗道不妙。
他只是一时火气上来了想抓起签子吓唬一下这个流浪的小女孩，没想到一伸手就戳了出去，还好死不死的刺进了眼睛里面……圣都的治安可是十分严格的，要是这里聚集的人群引来了治安官的注意，发现他这个卖烤串的居然故意伤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即使对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流浪汉，不可能报复自己，也不至于要很多医药费什么的，但至少停业整顿是少不了的……
所以——不能让这家伙继续在这里捂着眼睛哭下去！
心一横，摆出了一副凶狠的神情，烤串店老板走到了仍然躺在地上痛的打滚的露桑面前，低声的发出了恶狠狠的威胁。
“快滚！不然我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戳瞎！”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意识在疼痛中煎熬，小小邪神只能勉强的，断断续续的听见烤串老板的威胁。
好疼、好疼……他在说，什么？
滚……不然……也戳瞎？
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难道说……自己再继续呆在这里的话，另一只眼睛，也会……
不要！不要！不要……
那样的话，不仅仅是痛到不行的问题……不就是……不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巨大的恐惧带来的颤栗传遍了全身，甚至让露桑被疼痛折磨到迟钝的脑袋短暂的恢复了一点点思考的能力……不行！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快逃走、快逃……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别打了……求你……”
好怕、好怕，她真的太害怕了……这份恐惧让小邪神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本来应该更害怕的应该是那个出手伤人的烤串摊老板。自己明明是受害者才对……
同样的这份恐惧，让她奇迹般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得以支撑着自己慢慢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
可是，她又能去哪呢？
早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呀……
露桑缇尔甚至开始怀念起了自己刚刚开始流浪的那几天。那个时候，肚子还没有那么饿，伤口也没有那么疼，心中还拥有着希望……
希望、希望，现在属于她的希望，在哪里呀……小邪神已经找不到了。
“呜……呜……啊啊啊！”
扶着墙壁，露桑缇尔咬紧牙关，用力的将**眼睛里的铁签拔了出来。虽然拼命的咬着牙，但剧痛的尖叫还是不由自主的从牙齿的缝隙之间流了出来。好疼，好疼，好疼……
将沾着血迹和模糊的眼球组织的铁签丢在一旁，拖着沉重的步子，每一口呼吸都连带着心口的一阵抽痛，朝着肮脏而阴暗的小巷深处走去。
只有那里，才不会有人看到她，不会有人伤害她……
不知何时，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银发少女的样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被欺负被伤害，可以安心的睡去，而不用担心在身后如影子般追来的死亡。
卡拉丝……呜……卡拉丝……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无论多少次，眼睛里都会盈满泪水——她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流泪了，从右眼中涌出的只剩下鲜红的血。
求你了，卡拉丝……
露桑缇尔在心中近乎哀求一般的祈祷着。
求你了……快点来吧……救救我……已经、已经到极限了……
不然的话……真的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瘫坐在幽暗的小巷里面，眼泪滴落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脏污的积水形成的小水塘里面。露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有奇迹能够降临，能有谁能来救救她，可是无论怎么揉着仅剩的一只眼睛，小巷的尽头都永远是空荡荡的。
和过去五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一样，没有丝毫的不同的唯一一个事实。
卡拉丝没有来。
她慢慢的低下头，扭曲的倒影映在肮脏的水面上，被破坏的右眼的位置此时此刻只剩下了黑色和红色的血肉，与白色的浑浊的东西混在一起，那是她右边眼球仍旧剩下来的部分。
血染红了半边脸，再加上那血肉模糊的眼睛，让原本可爱漂亮的脸颊看上去只显得恐怖而狰狞。露桑缇尔只感到一阵晕眩，恍然间倒影里的自己变成了邪神令人憎恶的恶心模样，一团不可名状的血肉蠕动着，爬行着。被刻意压抑着的记忆涌上脑海，那些她努力想要忘掉的话语再一次的回荡在了耳边。
“我哪知道？努把力，下辈子别投胎成邪神呗。”
“还不滚开？你这个恶心的东西。”
“我不想再看到你。”
露桑缇尔呆呆的坐在原地，听着那些话语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回响。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卡拉丝不会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