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一件挺让人捉摸不定的事情。
胜利广场位于寻空河的水边,在光明大道的中轴线上,距离中央广场大概有几公里远的路程。这个半圆形的广场悬在流淌的河水之上,七座巨大的雕像站在边缘,环绕着这片空地,默默的注视着每一个路过此地的人。
那是初代七贤者的雕像。除了罗西布尔之外,剩下六位早已不知去向,或是陨落,或是早就失踪了。但作为让人类走出黑暗时代的,战胜了邪神的那七人的功绩,将与这些屹立的石像一同长存在人类国度的记忆里。
顾名思义,千年前,在七贤者为圣都方尖碑城拟定设计的时候,胜利广场就是为了纪念逆神战争的胜利而存在的。
在七座巨大雕像的注视下处决一位邪神,这里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了。
当露桑缇尔在晨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不再躺在那个空荡荡的,脏兮兮的小巷里。
小邪神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木头的十字架上。周围好奇的民众已经围了上来,在卫兵的阻隔之下不得接近。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们搬来干草,堆在她的脚下,一切都像是在为了什么而准备。
是什么呢?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是自己的死亡。
太阳渐渐地继续升高起来,露桑无力的眯着眼睛,在半梦半醒之间迎接白天的来临。
这是梦吗?她想着,问着自己。
人群慢慢的聚集,圣都的民众们为了这个日子,已经等待了一个星期了。
讽刺的是,法帕丁实际上是一个相当被人爱戴的贤者。这个又白又瘦又高的家伙据说长得还挺帅的,身为拥有九十三级实力的天阶第五贤者,再加上成天穿着一身精心缝制的白色西装,这个“人类国度第一绅士”不仅备受时尚品牌青睐,报纸上的特写照片也让他成为了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鉴于发行的钞票上有把当任贤者印上去的传统,甚至会有人专门收藏一章上面印着法帕丁的5法郎钞票放家里裱起来。
当然,幻想着法帕丁叼着玫瑰绅士的将自己迎接上豪华马车的那些女孩子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位“国民老公”的真正性格究竟是怎样的了。
因为一周前,整个人类国度,收到了这位帅气而有绅士风度的第五贤者,令人惋惜哀痛的死讯。
在官方通告中,他是在押送当年那位导致了黑雪崩事件的邪神前往卡伯特井的时候,被那个可恶的邪神偷袭。当时同行的第七贤者卡拉丝已经提前完成任务回到圣都,只留下了法帕丁一人独自面对那个高达九十五级的强大邪神……
拥有传送能力的法帕丁本可以暂避锋芒,但为了保护押运列车上没有天阶实力,如果他独自离去只会被邪神统统杀死的其他人——英勇的第五贤者,最后选择了与可恶的邪神拼死一搏!
纵使有两级的差距,法帕丁还是以牺牲为代价越级重创了那个邪神,最后成功保护了列车上的其他工作人员,也让受伤的邪神只得逃遁离去,直到在几天前被其他的贤者们合力制服……
多么勇敢,多么光辉,多么可歌可泣呀……
圣都已经有剧场招了作家打算把这个故事改编成一场戏剧,上座率绝对有保障,说不定还能成为流传多年的经典。多么伟大的悲剧啊!还是现成的。
在经过了一周的悲伤和哀悼之后,今天——
造成了那个悲剧的邪神,终于要得到正义的制裁了!
几天前,当那个邪神终于被成功抓获,并且将在胜利广场上,在初代七贤者的见证下被活活烧死的消息宣布的时候,整个圣都,乃至及时收到了消息的人类国度,都进入了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模式。
所以今天一早,就有人在广场外等待着,占据一个好位置,准备现场观看那个可恶的邪神在正义的火焰下化作焦炭。
随着太阳升到了一个特定的角度,怀表上的时钟抵达十点,来自最高审判院的法官满意的注视着义愤填膺的狂热人群聚集在胜利广场的空地上,行刑的第一步可以开始了。
“邪神!”
他高喝,声音如洪钟般响亮。
“你的邪恶之血肉曾盘踞在大地上,你的恶行之劣已经无从用语言形容!”
“你的恶名已经传遍从长风湾到普拉加斯之间每一片被光明笼罩的土地,我们将永远铭记死在你手下的英勇灵魂——”
“而今天,就是你这邪恶生命的终结之时!”
“来人!”他用力的一挥手,“上石头!”
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让那些载着石块的手推车来到人群的前方,随着成堆的石头被卸下,堆成了一座小山,心中燃烧着熊熊的愤怒之火的人群们迫不及待的抓起了石块,用力砸向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露桑缇尔。
这是事先计划好的处刑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为了平息群众们的愤怒,让他们发泄情绪,审判院特意吩咐从郊外运来了大小适中,可以扔的动却又不至于太小而无法造成伤害的石头。当然,仅凭石头是无法杀死它的,最后的处决,还是要以火来进行。
露桑缇尔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无助的看着这一切,看着石块像是雨点一样落在单薄的,染血的小小身子上。那些愤怒的人们才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只知道她是可恶的邪神,恶心的血肉怪物,隐藏在这个小女孩的伪装下面。
恶意。
那些石头带着满溢的憎恨、愤怒和厌恶,被用尽全身力气发泄出那份情绪的人们,砸向了名为露桑缇尔的小小邪神。
露桑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她的左耳已经聋了好几天了,右耳朵也只有嗡嗡的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混乱的响声中颤抖和摇动,像是梦境和现实交界线上的混沌。她听不见,但她能看见。
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她能看见那些人群狰狞的面孔和愤怒的咆哮。通过嘴型,能拼凑出一些正和那些石块一起飞来的,恶毒的诅咒之语。
“恶心的东西!”
“可恶的邪神!”
“怪物!”
“去死吧!!”
一下,又一下。很痛,身上到处都痛的不行……
小邪神又哭了,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留下了无人注意到的眼泪,或者即使有人注意到,又会怎样呢?邪神是不会忏悔的!那只是这个狡诈的东西在试图寻求怜悯而已——
这次她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泣。露桑只是感觉很悲伤很悲伤,伤心的像是死掉一样。
虽然她应该的确很快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