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第三乐章,最缓板,题为“旅程”。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接下来是一个月,两个月。
她再也没收到来自上游的漂流瓶。
少女不住的担忧对方,那个人,她还好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明明之前规律的每几天都要放一个的。
她尽力不去往坏的方面去想。也许只是没有瓶子了,也许她的家人不再让她做这种浪费时间,又没办法产出什么东西的无聊的事情。即使是闲暇的,在种田和找食物之外的时光,也应该去用来缝衣服,做家具,去做有生产性的有用的事情。
但她仍旧担心,总是担心,如果,那个写信的女孩子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呢?
低沉而哀伤的旋律一遍一遍的在交响乐厅中回响,女主角的心中,多多少少的意识到了自己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从没离开过这座村庄。她的父辈也没有,爷爷也没有。生于此,死于此,就是黑暗时代人类的宿命。
旅行是危险的,因为对于没有力量的普通人而言,那通常意味着一去不返。
但这阻止不了她的想念。
音律渐渐增强,像是骤雨将至前压抑的天空。直到不安而低沉的徘徊着的旋律,被强烈的悲伤的嘶鸣打断。一场暴雨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洪水,和从山峰上崩塌而下的泥石。村庄的围墙被冲塌了,黑夜中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们一拥而入,将这里化作了一片火海。偷偷的,女孩拿了一把趁手的短剑,趁着怪物被其他人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从河流边溜走了。
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因此,她决定追寻自己的心灵,向着这条河的上游进发。
也许她会死在路上,也许她什么也找不到,但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压抑而渐进的曲调随着少女一起展开了旅程。那时的旅行是危险的,道路通常简陋而缺乏修缮——在旅行本身都被视为危险之事的时代,又会有多少精力被投入用来维护这些不常被通行的道路呢?
她有时在丛林中披荆斩棘,有时在树上听着怪物的低吼声颤抖着入睡,可她下定了决心,在倒下之前,一定要找到什么。
随着那条河,看着它渐渐的从宽阔的河流变成小溪,急促的弦乐挑拨着期待,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那里矗立着一座村庄——或者说,一座曾经是村庄的地方。
在管弦悲伤而压抑的,被拉长的低音里,她离开了一片废墟,最终站在了另一片废墟上。
卡拉丝低下脑袋,看见听完了这些的小邪神满脸泪水。
“为什么这么悲伤……这么绝望的感觉……”
她用力的在自己的怀里蹭蹭,抱紧了贤者少女。
露桑在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流浪的时光。也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明明满怀着希望,却最后一次又一次被打碎的感觉……
那可怕的,伤心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依偎在卡拉丝的怀里,只有这样,只有在这里,才不害怕……不那么害怕。
“卡拉丝……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像她一样……”
“没关系的,我在,我一直都在……不会丢下你的。”
轻轻的揉着露桑的小脑袋,轻柔的宽慰声中,在看似一切绝望的最低谷,最后的乐章开始了。
第四乐章“希望”,不太过分的快板。
在雨中,少女好好的哭了一场。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在这样的世界里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夜晚就要来了,可怕的怪物即将降临,而她只有孤身一人和一片废墟。
她躺在河流边,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这时,转折陡然发生。
忧伤的独奏渐渐恢复了元气,悦耳而富有节奏感的音调从沉寂了许久的管乐组和打击乐器那里传来,最终声音的洪流汇集在一起,成为了宏大而辉煌的进行曲。
从天边降临的光明,仿若机械降神一般的照亮了她呆滞的脸庞,那是七位天空中飞行着的身影,带领着一支充满信念和希望的军队,朝着曾经被视为不可进入的迷雾里迈进。他们将灰头土脸的她拉起来,好好的喂了吃的东西,告诉她,已经不用再害怕了。
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整个已知世界,曾经在夜晚瑟瑟发抖的无数散落在黑暗大陆上的人类,都已经不用再生活在恐惧之中了。
逆神战争开始了。
整个交响乐团所有的声部一起奏响了全曲最华丽的终章,最后在宏大的回响中谢幕。
深夜的音乐厅里响起了掌声,灯光慢慢地重新亮起,总指挥朝着观众鞠躬。
共计四幕的演出结束了,即使感觉像是永远,但每一首曲调都有终结的时候。
在特列伯尼凌晨清冷的街道上,露桑缇尔的脑袋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困了么?要不要回去睡?”卡拉丝问她。
其实小邪神已经很困了,现在的她无比想念着卡拉丝家里那张柔软的大床,想要好好的睡一觉,散去所有的疲倦……
可是,今天晚上,就是她最后的约会了。
摇了摇头,露桑不想就这样结束。就算是夜晚剩下的部分,也要好好的抓住呀。
“唔……”
卡拉丝倒是不困,她之所以还每天睡懒觉,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因为身体的需要,而只是因为舒服。
逆神战争那会儿的天阶强者,可是能连续作战几天几夜的。
她想了想,这么深的夜里,带着小邪神,还可以去哪儿呢?
“——对了!”
眨了眨眼睛,卡拉丝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在白石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期末考核。
为了勘察地形和侦测敌方小队的动向,那时候还不会飞的她找了一个热气球试图升上高空,结果风向不对,然后飘走了好远……最后队友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她找回来,后来几年没少因为这事被数落。
但是,风景却很美——尤其是日出的时候。
“我们去坐热气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