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四字用于唐灿身上,当真是无比贴切,每每苏寻睁开双眼,房中总是空荡无人,而每每待得唐灿回到居所,亦无一不是距日落西山已是过了良久。
吃的三餐大多是一成不变的白面馒头,偶尔,也会有唐灿乐呵呵的带回来一些菜食,味道说不上有多好,倒也说不得有多差,且便是连苏寻自己也不知为何,对于食物的味道,自己好似是有着一套极高的标准,那些个唐泽吃的连连点头的菜食,入得自己口中,竟是心觉也未有比那些白面馒头好上多少。
不过如此的想法,苏寻自也是一直藏于心中未有向唐泽提起过,每每唐灿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她便也会跟着点点头,于某种程度上而言,苏寻觉得自己可以很轻易的看穿大多人的心思,并且知道该如何应付,只是这种感觉,她自己并不是太喜欢,而其中的缘由,她自己也是不知。
一日复一日,唐灿在外,自己闲暇无事之余,苏寻便会在周围四处闲逛,来得此番天地一月有余,这居所周围方圆十里,苏寻倒也是极为熟络了,而经过这一月有余的观察,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唐灿所言,皆非虚言,这富贵天,的确是没有钱财,寸步难行,莫言吃食,便是一碗白水,那都是明码标价。
一番天地之大,可容生灵万万,富贵天九成九的地方,皆是大多五境以下之人的栖息之处,而其中又划分出十块区域,分属身居不夜庭占据高塔的那十位十境之人管辖,每隔三百里设庭府一座,十府一分,府主由四境为始,至九境而终,负责维持富贵天的秩序以及实施由不夜庭传达的种种指令。
以上言语,自是唐灿相告,另外,据其所言,由于其工作地是在神武大街的原因,目前两人居住的地方,倒也算不得太偏,大致上可以算是在中间的位置,府主大人是名为徐图的六境之人,而如唐灿这般需要倚靠不停工作来维持生计的寻常人,愈是向着不夜庭的方向前行,工作便越是艰辛,但相对的报酬也会高上许多。
从唐灿不经意间的言语中,苏寻大致是明白,唐灿好似已是帮她寻到了一份算不得太辛苦,足以谋生的差事,只是那差事似是相距甚远,好似是距离此处至少两百里之遥。
所见渐多,所闻渐长,终于,在将近百日之时,唐灿告诉苏寻,明日,将带她去一位朋友那里,而他的那位朋友会帮他将苏寻带至工作的地方,工作的内容是照看一处库房,因女子心思缜密一些,故而唐灿稍稍提了提,那位朋友便答应下来了,一月报酬有九枚千数的赤币。
唐灿言语之时嘴角带笑,一副高兴模样,苏寻点了点头,余光却是将唐灿眼角的那一丝落寂看得清楚,唐灿自是告诉了苏寻诸多事情,却也有诸多事情未语,比如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只是唐灿不愿开口,苏寻自是也不会去多问。
当晚吃的很好,有许多菜食,而次日一早,唐灿极为大方的花了四枚刻着百字的绿币,带着苏寻一步跨入刻着令平的石门,下一刻,从刻着怀通的石门踏出,两人一前一后的前行,来到了初次相遇的神武大街,随后,在唐灿的带路之下,苏寻得以见到了唐灿的那位朋友。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看起来大致是将近三十的模样,不过唐灿告诉过苏寻,于此番天地之下人的模样开始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并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化,故而,面前这男子究竟是活了多久,苏寻也是不知。
“就是她?”
“对对,就是她,她叫苏寻,我是他的引路人,有劳了。”
唐灿躬身而语,一旁,苏寻默默的看着,想必这份差事,并未是唐灿所言那般提了提便就可以得到。
“恩。”
男子点了点头,目光从唐灿身上转向苏寻,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却是皱了皱眉,伸出手来指向了苏寻头上的白笠。
“将白笠取下。”
唐灿脸上笑容一僵,低头想了想后,未有言语,而苏寻则是稍稍迟疑,随后便一把将白笠摘下。
柳眉杏目,一对金色的眼眸显露而出,男子站于原地看着那张脸庞发愣,而一旁的唐灿亦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一时无声。
“看好了?”
朱唇轻启,苏寻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缓缓开口,其身前,身形高大的男子愣愣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待得白笠重新戴上,方才神情大差不差的两人却是一瞬失神之后,脸色立即又变得和初见之时无异,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恩,立契吧,届时如之前所定,三千的引路钱,会分三月从她的报酬中扣除。”
高大男子脸色如常的点头,看向唐灿,随后如当初苏寻与唐灿在落台时一般,于两人一问一答间,四根暗金色的线联结为契,待得语尽,消失不见。
“随我来吧。”
契已成,脚步声响起,再看男子,已是转身向前走去,目光偏转,一旁唐灿正笑着向自己轻轻挥手,苏寻微微犹豫,低头想了想后,向前走出几步,从腰间的钱袋子里取出一枚淡黄色的小玉盘递向唐灿。
“虽非是钱币,但或许会有些用处,唐先生,近百日来有劳了。”
苏寻言语落下,唐灿微微愣了愣,随后倒也是未做推辞,落落大方的接过,毕竟在他想来,这大致应是靑明天的钱币,或许在靑明天能派上大用场,于此处,却是平平无奇,只是借此物留个念想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淡黄的小玉盘尚存余温,唐灿默默的将其放进腰间的钱袋,再抬头时,身前已是无人,目光随着渐轻的脚步声放远,却见得那熟悉的白笠之下,女子身形一顿,轻轻的躬了躬身,随后转头行于那高大男子身后,渐行渐远,缓缓消失不见。
“呼~”
火折之上火光一现,一缕轻烟徐徐的唐灿口中吐出,少年默默的转身,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艳阳天,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板,眼睛里一抹落寂一晃而过,随后他先是皱了皱眉头,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良久之后,待得烟丝燃尽,方才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于此九天,皆为两世之人,又岂能不知,离别本就是人生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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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大街,人群川流不息,热闹无比,苏寻跟着身前的男子一路前行,最终,在一处不怎么显眼的府门前停下脚步,男子伸手扣了扣府门,片刻之后,府门开启,一名妇人探出头来,两人对视一瞬,随后男子从腰间拿起一块刻着藤蔓的木牌,下一刻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苏寻。
妇人目光随之转向苏寻,上下打量一番后,点了点头,随后身形微微向后,拉开了府门。
“跟着我。”
男子转头,低声开口,白笠之下,苏寻皱了皱眉头,却也并未多问,直接随着男子走入府中。
跨过门栏,入目为种着花木的庭院,再向前百步,却是眼前一晃,四条通向四处屋舍的长道突兀的出现。
“裕安的库房”
男子止住脚步看向妇人,脸色如常的开口,随后待得妇人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苏寻。
“一境之末十余载,我与唐灿虽是平平之交,但若是他前来寻我,我却也能让他那十余载过得稍许舒服些。”
男子言语忽止,随后脑海之中一个拿着酒壶拍着自己肩头大笑着的少年与一个跪于自己面前的少年身形相交,一晃而过。
“跟着她走吧,到了裕安的库房,会有人告诉你应该做什么,若你非是太过愚笨,便没什么问题。”
男子说完,不再言语,一旁,妇人看向其身后的苏寻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
白笠之下,苏寻轻声开口,随后前行至妇人身前,与其一同向着一处屋舍走去,两人身后,男子看了眼苏寻的背影,转身离去,穿过院落行至府门前时,一名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妇人缓缓走至门旁,待得男子将木牌取出之后,轻轻的拉开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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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道百步,踏入屋中,却是空无一物,唯有三面巨大的石门,这石门苏寻自是认得,与之前唐灿带着自己穿行的石门别无二致,而若要说有何不同,便就是其上并未如之前所见的石门般其上刻着字。
“踏踏踏。”
耳畔一阵脚步声响起,一旁的妇人走至西面的石门旁,如之前一般做了个请的手势,白笠之下,苏寻目光于妇人的面庞之上稍稍停留,下一刻,看向石门,一言未语的从妇人身旁走过,一步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