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扭了扭脖子,感受了一下脖子上的重量——那是永远都无法取下来的、每个人的枷锁。
不过,在接下来的这三个小时里,这份枷锁将会形同虚设——安然这么期待着。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之前他心底肆意的情感和那份情感可能引起的可怕后果,理智告诉他,对未来的恐惧并不能带来什么改变。
安然从柜子的最下层翻出了他的夜行衣,又搬开了他的床,从床下的一块石板下面拿出了他的短刀和工具包。
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将这些穿戴整齐后,他再次走到了他的柜子前,从最上层的格子里找出了一个眼镜——那是没有度数的眼镜,款式与他带的眼镜一样,但却是用来帮助安然定位目标的信号接收仪。
安然打开了眼镜柄上的开关,下一刻,黑白色的斑点便布满了整个镜片,这样的准备时刻并没有多久,很快,镜片再次恢复透明,由绿色线条勾勒的城市地图出现在了安然的眼前,代表目标的红色光点和代表自身的绿色光点清晰明了地分布在地图的两头,为安然指引着方向。
安然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的肌肉不再颤抖,分泌着汗液的毛孔重新紧缩,呼吸声也慢慢变得微不可查。杀手黑犬的面容在黑暗里变得分外冷酷。
一身黑衣的他拉开了大门。
顿时,寒冷的灯光如同白雪一样漫入了黑暗的房间,将黑犬那瘦弱但暗藏力量的身躯勾勒成了棱角分明的影子。
他不急不缓地走下了楼,在这个对马克思.肖恩进行批斗的时候,下城区一般没有人会出门,所以他并不担心会遇到认识的人。
间隔很远的路灯散射着昏黄的光,街道昏暗而扭曲,在大片大片的阴影和斑点一样的灯光中,安然快速地奔跑着,他的身躯隐藏在黑暗中,模糊得就像雾。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便离开了他居住的那片破旧区域,来到了高楼林立的中心城区——那是核心党员、大部分高级官员居住的地方。
与光影斑驳的下城区相比,中心城区虽然很小,但却亮如白昼,一盏盏路灯放射着刺眼的光芒,将所有的街道照射得仿佛已经没有黑暗。
安然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在这样的区域,过于匆忙的奔跑是极为危险的,那会引起游荡在人群中的[思想警察]的注意——他们常常身着便服,让你难以区分。
虽然安然是在为隐私厅的厅长工作,但他依旧需要小心[思想警察],因为,大部分的[思想警察]都有着虔诚的价值观,在他们的眼里,安然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对这个社会制度的蔑视。
脸上露出了安详的表情,压低自己的呼吸,走着走着,安然将自己的步伐放慢到与周围的人一致的程度,他靠着墙,将自己的身影自然地衔接到人群的影子里。
减弱自身的存在感是一位杀手的基本功,但那毕竟不是隐身,所以依然会有被人察觉的风险。他就曾经吸引过一次思想警察的关注,如果不是因为他敏感地放弃了那次行动,说不定现在的他已经呆在仁爱厅的地牢里度过余生了。
这一次他很幸运,没有被[思想警察]关注,但那同样意味着不幸,因为又会有一个人不得不死去了。
跟着眼镜的指引,安然走进了一栋富有党的风格的高楼。明亮的大厅中走出了两个人,安然的心很平稳,他自然地与那两个人隔开了一段距离,让自己的脸正好消失在对方的[环]的监控范围里——[环]为了能监视到它的主人,所以它的视野会过分地偏上与偏下,在熟悉了[环]的范围之后,安然可以很有效地消失在别人的[环]里。
为了躲过电梯内的安全监控,安然选择了楼梯,只要富有节奏地攀爬,他就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约他的体力。
再次看了眼已经变化了的地图,在绿色线条的构建的长方体大楼内,目标正在五楼的一个房间活动,安然估算了一下,那大概是504房。
不到一分钟,他便敲响了那扇木门。
“请问有人在家吗?”
过了一会,一个慵懒动人的女声响起:“谁啊,有什么事吗?”
安然能够察觉到有人正从猫眼中盯着他,他自然地露出了一副亲切地笑容,说道,“您好,同志,我是富裕厅的调查员,想要调查一下您的财产状况,请您配合。”
“现在?这个时间点不是重要消息时间吗?”
“是的,刚接到这次任务的时候我也很奇怪,不过没有办法,上头要求我今天之内调查完这个区域,如果您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陪您一起等到这段广播的结束。”一边诚挚地说着谎话,安然的脑海里一边想象着女人的形象,那娇媚的嗓音理应配上一副完美的尊容——当然,无论女人是否美丽,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
“嗯……”女人犹豫着沉吟着,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安然。
“那个,这是我的证件,”飞速地拿出了伪造的证件,安然将其递到了猫眼的面前,“您看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在无数危机中锻炼而出的敏锐直感便已经开始了报警,强烈的危机感窜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灵魂都忍不住颤栗 。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由头到手,安然的整个身体都猛地向右倾斜了起来。
低沉的闷响在他的耳边嗡鸣,细小的弹头沉默着打穿了门板,在飞溅的木屑中,旋转地来到了他的眼前,最终,在他的耳边尖叫着掠过。
风压擦伤了他的耳朵,溅起来的木屑则划破了他的脸,但还没等安然来得及移动脚步,眼前的木门就猛地推了过来,若不是他反应的快,及时地双手横档,他的鼻梁估计就要被砸断了,但就算是这样,他的身躯也因此而失去平衡,不得不向后倒去。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在那一刻,曾经在无数次训练中化为本能的反应救了他,他的身体一个横滚,躲开了瞄向他脑袋的子弹。
在再一次向右后方翻滚之后,他整个人跳了起来,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娇小的身躯大概只有一米五五,黑色的长发扎成一双马尾,在她的脑后跳跃着,精致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冷酷而锐利,这个女人虽然跟她成熟的声音完全相反,但确实很美,就像一个精灵。
然而,只是第一眼,安然便知道,这个女人是他讨厌的类型。
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绑着一条猩红色的缎带,那是青年反性联盟的标志,象征着某种纯洁的思想,象征着对欲望的蔑视,象征着对党的死板而疯狂的虔诚。
只是缘自本能,安然便已经清楚,他不喜欢这个女人——甚至于有一种痛恨。同样地,从女人举着的消音手枪和她冰冷的黑色瞳孔中,也能看出她对他的敌意。
“喂,你是来杀我的吧!”
她的声音不再如开始的那样慵懒随意,反而冷漠得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