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欣慰的是，那两个女生看见露西娅走过来，都露出高兴的神色，其中一个主动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露西娅。
两个女孩长相只能说平平无奇，头发剪得很短，身上的衣服明显被精心清洗过，很干净，衣服上的各种深色补丁有些扎眼，脚下穿着和露西娅一样的草绳编制的鞋子，露出黑乎乎的脚指头，大概是常年在土地里行走，甲缝里粘上的泥染的色。
大概是乡下走出来的孩子。
左边这个扎着马尾的黑发蒜鼻，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女孩也是刚刚让位子的那个，主动跟露西娅打起招呼来：“你好。”
“我叫休琳。”
露西娅没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我叫露西娅。”
她还没从刚刚水晶球带给她的震撼（怒）中缓过劲来。
可恶！最不想来月学院，这算是命运之神的愚弄么？混蛋！
“露西娅，我叫玛依，很高兴认识你。”右边的女孩伸出手，她的头发火红火红，眼睛很小，给人感觉是眯着眼睛在说话，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兔牙很显眼，“你长得真漂亮啊，你和我们一样也是贫民吗？”
“是吗？呵...呵呵，谢谢，我是孤儿院出生的，应该算是贫民吧。”被人夸赞这具身体的样貌对露西娅而言是种让人心跳的体验，她害羞地和玛依握了握手。
玛依的手心很粗糙，真的是干过农活的女孩。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贫民的？”
好吧，穿着连一般人粗布衣服都不如的“麻袋装”，这个问题实在有点蠢。露西娅真想给自己的笨嘴一巴掌。
她立马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三个贫民被分到这坐一起...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的事。”
刚刚还笑嘻嘻的玛依突然像变脸似的：“我们三个是新生中的贫民！自然不配和她们自己掏得起学费的学生坐在一起！”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不远处围在七八个月学院贵族女生身边献殷勤的女孩们。
玛依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不过露西娅大致也能猜到，她先前应该是尝试坐在那群女孩旁边套近乎，结果被认出是贫民身份，给赶了过来。
“别听她瞎说！”
休琳生怕好友发牢骚的声音惹到那边的同学不快，连忙打断玛依，也把露西娅的视线从十几米外月学院的女教师身上收回来。
休琳不好意思的注视着露西娅：“我们待会吃完饭要去学校的仓库领生活用品，不和她们一起走。所以老师让我们坐在这边，待会散场不要走，会有人带我们过去。”
“生活用品？”这种隐形排挤的小手段露西娅并不怎么在乎，“不在学院宿舍里提前备好吗？”
“不是，”休琳有些难以启齿，“我们都是两手空空来学校的对不对？那些学生的家里已经提前把她们的东西送到学校安放好了，包括魔杖和院服的订制测量，而我们什么都没带，来学校前也没钱请到魔杖师和裁缝，所以待会要去仓库现场测量订做。”
“包括现场选魔杖吗？”露西娅终于听到一个能激起她兴趣的字眼。
她细下问询，可惜休琳知道的也不多，问了几句都是玛依和她刚刚向月学院教师打听到的那点消息，本人也是懵懵懂懂。
魔杖可谓是一名巫师最重要的武器，除了龙学院的学生用不上以外，正常的巫师都会为一根优秀的魔杖所倾倒。可惜急不可耐的露西娅只能等上个一小时才能见到自己的伙伴了。
“休琳，露西娅。”
这时在一旁闭口不言的玛依忽然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们三个以后在月学院，就当是一家人了吧！”
哈？
露西娅一时脑回路没跟上玛依的节奏：“你说什么？”
“你又在说这种话了玛依。”休琳责怪地看着红头发的女孩。
然而这句话仿佛戳到玛依的痛点，她差点记得跳起脚来：“休琳！”
“你怎么这么天真！你还不明白吗？在这里没有人看得起我们，就算我们侥幸拥有珍贵的魔法天赋，但那是在外面，在那些普通人当中，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有魔法天赋，所以出身低贱的我们根本不可能跟她们成为同类人！她们也不会帮助我们，那些个老师也是势利眼。”
“军方那些条款你也都知道，在这贝利亚克的四年如果没能坚持下来，我们的父母也会跟着我们一起遭殃！这时候能互帮互助的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露西娅越听越糊涂：“等等等等！玛依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军方的条款？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玛依眼神怪怪的看着露西娅，“签协议的时候那些帝国官员没告诉你吗？”
“额...”露西娅努力绞起脑汁，原主人碎片般的记忆如倒浆一样被筛动，不一会她就找到了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解释给旁边两人听懂有点麻烦，准确来说，露西娅的记忆里存在帝都的帝国官员让她签署条款并向她有所说明的影像。但是原生的露西娅当时并没有听懂那些对她而言过于“深奥”的条条框框，她只是个在孤儿院住了12年的小女孩，压根没见过世面。
被挖掘出来的记忆中只有一个背光的大肚子男人，看不清面容，用十分不耐烦的语气跟呆头呆脑的露西娅解释什么。最后的几句脏话是露西娅唯一比较清晰的记忆，接着就是粗暴的拉住她的手往文件上盖指纹和掌纹，露西娅当时还被弄疼得哭了出来。
露西娅在那哭，大肚子的官员就更缺乏耐心，本就对陌生环境害怕至极的她根本没有去听那些条款究竟决定了她什么样的命运，只记得官员揪着她的头发骂她“小猪猡”。
原来的露西娅本就是个胆小懦弱，爱哭的女孩，远没有现在杜根灵魂占据的“露西娅”勇敢，也没她现在达到一本大学生水平的理解能力。如果杜根早穿越一个星期，她不介意去套一套那个啤酒肚官员的话，但现实没有如果。
露西娅现在只能表现出自己的无知。
哪能说自己1个小时前才占据的这具身体，什么帝国官员说了神马的，本人一无所知？
那样大概率会被玛依休琳认为自己是个得了癔症的疯子，运气好点被所有人当傻子排斥，运气不好要是上报给了某个感兴趣的大人物知道，怕不是要被抽出灵魂玩死！
这是有可能的，毕竟这里是魔法世界，灵魂也不是玄而又玄的未知领域。
“这是有可能的，玛依，”休琳在一旁圆场，“那些官员平时只会对贵族们低头讨好，我们贫民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受待见，咱俩还是父母一起陪着赶到帝都签的那些条款，如果不是父母他们恳求那些官员跟他们解释清楚，我们也会被蒙在鼓里呢。”
露西娅戏精上体，很配合的摇了摇玛依的手臂，十分乖巧的说道：“玛依，真的没人告诉我什么情况，你就和我说说嘛。”
“真拿你没办法，”被这样请求的玛依脸蛋红扑扑的，不过她还是很严肃的跟露西娅说出真相，“露西娅，我们贫民在入学前，是跟帝国官方签了卖身契的！”
“哦。”露西娅点点头。
“嗯？”
“嗯？！”
露西娅瞪圆了眼睛。
玛依对自己这记重磅炸弹的效果很满意，这个新来的贫民女生露出和她们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一样的表情。
卖身契？什么鬼？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签了个毁终生的玩意？！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露西娅”这个笨蛋！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都不往脑子里过！你这12年是在修道院修成了天然呆吗？
“这是怎么回事？”露西娅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休琳解释：“之前卡卡丝蕾女士也说过，贝利亚克是有皇室和教会的资助，但她有一点没说，或者没必要说，那就是这笔钱并不包括全额费用，事实上只是通过高比例的补助让一般的家庭能够负担的起原本高昂到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学费。”
“但是贫民不一样，”玛依得意没多久，也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也是贫民的身份，垂头丧气道，“我们连一分钱都出不了，就是勉强的生存都十分困难，你是孤儿，我和休琳是一个村子的，父母都是乡下的贫农，如果不是巡察队的人到村子里把我们带出来，我们连村子边上的小镇都没去过，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来到帝都这种大城市，来到贝利亚克。”
“玛依的父母都已经给她找好未婚夫了，”休琳抖起好朋友的隐私来一点也不犹豫，“玛依，往好处想！幸亏你有魔法才能，现在是贝利亚克的学生，现在根本不用考虑三个月后嫁给那个三十多岁的老亨利了。”
玛依对休琳的安慰不屑一顾：“如果一辈子呆在军队里，那我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
她摇摇脑袋，抬头看向露西娅，看得露西娅心里毛毛的：“露西娅，我们现在在贝利亚克花的每一笔钱，都是帝国军方帮我们垫付的，我们毕业后不像他们普通学生有选择的自由，我们是必须加入军方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的露西娅忽然有些好笑，说了这么多，不会就是害怕毕业后入伍吧？
上辈子自己国家参军可是热门职业，不少人想进去都被严审给刷掉了。不过国与国，军与军之间也是有差异的，中世纪军队在地方上的军纪约等于无，两位女孩心底排斥参军也就不难理解。
“好歹也是官家饭，又不会亏待我们。而且他们花这么大本钱培养咱们，有魔法才能的人更是万里挑一，总不成让我们参军就是去送死不是？”
“因为这是终生制的，”玛依对还没弄清事情严重性的露西娅很生气，猛地拍了下桌子“没有军方允许，不得离开，不能回家，不能退役，不能结婚，直到死！”
“要么老死在军队里，要么死在帝国北边那些凶残的兽人手上，没有第三个选择。”
远处被这边动静吸引注意的一个女教师严厉地瞪了玛依一眼，刚才还像一只炸毛猫的玛依马上温顺下去。
“还有一条，”休琳犹豫的神情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恐惧，“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完成贝利亚克的学业，那么我们包括家人在内都会被打入贱籍，这是军方对浪费他们钱财人的惩罚。”
“贝利亚克学校是有文化的人才配去的，”玛依重复着当时吓唬她父母的那帮帝国官员的原话，“而你家孩子还只是个文盲，别以为自己家的孩子有魔法天赋就能翻身了，说不定将来毕不了业，会比你们现在当贫民的生活还要悲惨。”
“这...”意思是在学校没能正常修完学业的话会出大问题？
文盲......
这具在修道院住了12年的小糊涂蛋好像就是个文盲。
露西娅心里凉了半截。
事情好像有点大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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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院仪式结束了。
卡卡丝蕾副校长回到了高台上，礼堂中央的台柱和水晶球也被撤走，每个人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礼堂里不知何时冒出一群打着领带穿着正式的侍者，他们手捧着各式佳肴，不断穿梭在长桌间布菜摆盘。
分到大量新生的龙骨灵三个学院正打的热火朝天，就连月学院的教师和那几个贵族女孩，也不再闭紧嘴巴，各自在小声交流。
贝利亚克没有校长在餐前带领全校唱校歌的风俗，没有违禁事例警告，没有新生致辞，也没有凭空从餐桌上出现的食物，大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吃了起来。
该抛掉不切实际的想法了，现在正有个大危机在等着自己呢！哪有时间去想电影小说里的东西。
露西娅甩了甩头发，双手用力拍了下脸蛋。
不过千难万难，吃饭也不能含糊。
侍者在确定这个角落只有她们三个人后，倒也没出现故意刁难给她们上的菜比其他人差的恶心事。
一盘烧鸡，几十根肉串，一大碗蔬菜浓汤，九根香气浓郁刚刚出炉的牛角面包，再加上三杯低浓度的果酒。
早就饿狠的露西娅二话不说，抓起一根肉串，用与她娇小身子极度违和的进食速度几秒钟抹了个干净。
呜呜呜！活过来了！露西娅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原来胃里饱饱的感觉是这么令人踏实。
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吃相会吓到那两个小伙伴，扭头看去，好家伙，跟她们比起来自己刚才还算含蓄的。
休琳的嘴巴里挤满了沾着蔬菜汤的面包团，看样子快被噎着了，露西娅贴心的替她拍拍后背，哪想说话轻声细嗓的喉咙眼粗得根本不需要露西娅帮忙，囫囵几下就吞咽了下去，伸手就是一根肉串。
玛依也不差，被切分开的烧鸡的四分之一快进到她肚子里了，一个鸡块进到她的嘴里，几番搅动咀嚼后，肉被吃下去，骨头神奇的一根不拉全吐出来了。
“露西娅，你别管我和玛依，你吃你的，不然待会会被玛依吃光的，她从小胃口比男孩子还大！”休琳一边啃着肉串，贴心的提醒看傻了的露西娅，不用在意她们。
这就是“你跟我客气泥码呢”的操作么？太惊人了。露西娅被这朴实的姐妹情感动得泪流满面，熟练加入扫荡的大军。
当然，鉴于这三人的吃相实在过于惊人，同一张桌子不远处的同学很难不被她们的夸张进食速度所吸引。
“呵呵，这三个人，挺有意思的。”
一名棕发女孩放下刀叉，撇向角落三人的眼神满是讥讽：“又是三个饿死鬼出身的贫民，一点餐桌礼仪都不懂！”
“莲卡，进餐的时候不要说话，不要看向别处，这是不礼貌的不是吗。”
开口的是位优雅的用手帕擦拭着嘴唇银发少女，她的面前，餐盘里的食物还剩很多，但明显已经不会再动了。
“裘丝茉，呵”，莲卡冷笑一声，“我的餐桌礼仪就是所有人都得遵守餐桌礼仪！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就是帝国第三将军家的家风么。”银发少女裘丝茉无聊的耸耸肩。
“你说什么？”莲卡捏紧了餐刀，眼睛死死盯着裘丝茉天造般的脸蛋，或者说偏下一点的咽喉，忽然咧嘴笑了起来，“裘丝茉，我没听错吧？你为这三个贱民来刺激我？”
“莲卡，我跟你打个商量，”棕发女孩左手边的一个扎着黑发辫子的马脸女孩忽然插嘴道，“我知道这三个贫民将来是军方的人，不过在贝利亚克的四年你能把她们借我用用么？”
莲卡转过头，与马脸女孩对视片刻，怪异的笑道：“杜宾，你那点恶趣味在家还没玩够么？在学校出了事可是要被问责的，我不觉得她们能在你手底下活过四年时间。”
“可以么？”杜宾不置可否的靠在椅子上。
“什么代价？”
“毕业后我把她们中分到我父亲旗下第二军团的人要过来当私人护卫，然后转赠给你，如何？我记得你父亲的第三军团一直很缺魔法师的吧。”
“行吧，”莲卡慢慢剥开手指中葡萄的外皮，语气很随意，“待会我们可以签个契约，不过你可别把她们玩坏了，我父亲要的是至少神志肉体都完整的魔法师，不是一个崩溃掉的人偶。”
“杜宾，你这折磨人的爱好还没改过来么？你家领地的女孩子这些年已经被你玩死多少了？”
“你想说什么，”马脸女孩面无表情的盯住饶有趣味看着自己的银发少女，“裘丝茉，我告诉你，这里不是帝都内城的沙龙聚会，你爷爷那点宰相权柄可管不到这来，这三个贱民已经被打上我们军方的烙印，小心手伸太长给你爷爷添麻烦。”
“不过如果你愿意陪我玩玩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放过她们一马。”杜宾兴奋的舔了下嘴唇，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裘丝茉果露在衣着外的嫩肤和略显饱满的胸脯。
“我可不想一觉睡起来看到的就是你那张令人作呕的马脸，”裘丝茉冷笑一声。
杜宾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她生平最痛恨有人侮辱她的长相，所有拿她长相开玩笑的人都被她弄死了。
这几年她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故意打扮成村姑，在自家领地乱逛，把那些嘲笑她外貌的平民和长得比她好看更受人欢迎的乡下女孩带回城堡，然后玩坏虐杀掉。这件事在贵族圈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过没人会为几十个贱民的性命去为难帝国第二将军的女儿这种不足挂齿的小“癖好”。
“爱丽丝。”裘丝茉歪歪脑袋。
“小姐。”裘丝茉身边的小个子女生低头恭声道。
“待会帮我打听到这三个女生的宿舍号，”裘丝茉看也不看对面的杜宾的脸色有多吓人，“顺便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帮我做事。”
“小姐有我一个人做事就可以了啊......”爱丽丝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委屈抗议。
“哐啷！”
裘丝茉面前的餐刀忽然在盘子里跳了一下。
爱丽丝一个激灵，不敢再多说一句：“是！”
酒足饭饱的露西娅莫名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就在刚刚，就在几个同龄女生的斗嘴里。
她们仨的命运，宛如私人宠物、玩具似的被别人随意支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