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莎伯尔小姐，从表面上看，你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差别——这是如何做到的？”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说，时代变了，莱恩先生。”
莱恩与依莎伯尔相对而坐，神情对峙。
阿丽亚看得有些害怕，生怕他们会吵起来。
明明昨晚还合力施展圣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莱恩先生在审讯罪犯。
可依莎伯尔小姐明明不是罪犯啊...
“什么叫时代变了？”
依莎伯尔却不立刻解释，只是嗤笑一声：
“莱恩先生，您知道恶魔是怎么产生的吗？”
“当然，”莱恩侃侃而谈，“一般是人类、精灵等类人生物被黑暗力量扭曲之后，身心呈现出极大的异化，这种形态即被称为恶魔。恶魔之间如果结合，后代也会因为父母的缘故，出生时要么因黑暗力量侵蚀而死亡，要么活下来成为新生的恶魔。”
“没错，”依莎伯尔说，“扭曲他们的黑暗力量，在古代的时候，似乎是源于一位神灵，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依莎伯尔的话，莱恩沉吟道：
“的确是有位叫做「混沌魔神」的存在，而且各种迹象也表明，这个神和恶魔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但后来他陨落，这之后却仍然会有新的恶魔诞生——因为这一点，我们那时候便否认了‘恶魔起源于混沌魔神’的看法。”
依莎伯尔却摇摇头，叹了口气，
“莱恩先生，恶魔的确源于混沌魔神不假，但想必您也知道，神灵的力量受信仰多少决定。”
莱恩点点头，阿丽亚也想起曾在深渊中见到过的女神大人的残影。
女神大人... 她似乎就是因为没有了信仰，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依莎伯尔接着说：
“虽然混沌魔神被十七英雄消灭了，但他仍被信仰着——而从某种意义上讲，真实活动的神灵是有缺陷的神灵，而看似虚无的神反而更加真实与完美。正如信仰圣光的人们信仰着圣光中有一位慈爱的无名女神，现在有些的恶魔仍然信仰着某种概念，这种概念有时候和古代的混沌魔神划上等号，它长存着，甚至延续至今日。”
“...那么你的意思是，混沌魔神仍然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莱恩眯起眼睛，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危机。
阿丽亚听得似懂非懂。
假如说古代的神灵没有被消灭，身为仅存的十七英雄，莱恩先生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可按照依莎伯尔小姐的意思，混沌魔神现在更接近于虚无的神，是一种单纯的概念。
于是她也插嘴问道：
“那...这样的话，这位魔神究竟算不算是死去了呢...”
看到两人的反应，依莎伯尔笑了一声，似乎是感觉很有趣。
“可以这样理解，现在的混沌魔神并非莱恩先生所知的混沌魔神，后者早已死去，而前者是恶魔们心中构筑的概念。这种概念接受了信仰，担负起来陨落的混沌魔神的职责，包括转换恶魔之类的...”
说着，依莎伯尔话锋一转，
“然而，就算是接受了信仰，虚无概念终归有些虚无，虽然比起以前的混沌魔神要来得安分，但效果肯定不一样。”
听到这里，莱恩似乎有些明悟：
“你是说，在新的恶魔体系下，恶魔变弱了？”
依莎伯尔满意地点点头，那模样仿佛是一位正在认真授课的老师。
“正是如此，自从一万年前，恶魔的力量变弱了，身上的邪念也变得更加可控——这在新生的恶魔身上体现尤为明显。”
闻言，莱恩再次打量了一下对面翘着二郎腿的修女，
“依莎伯尔小姐，您是出生就是恶魔，还是后来变成恶魔的呢？”
依莎伯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开口：
“我...是后天的恶魔。”
“我记得您曾说过您喝过一瓶恶魔之血——这是您变成恶魔的原因吗？”
“是，但这并非一件愉快的事情，对此我不想多谈。”
对话中的修女与剑圣，双方语气稍有缓和，而此刻的阿丽亚却在脑子里检索起来。
刚刚依莎伯尔小姐说的话，自己并没有在什么书里看到过记载。
书里面讲的，恶魔就是恶魔，人堕落了就成了恶魔。
恶魔张牙舞爪，以让人堕落为乐，以残杀生灵为乐...
——唯独没有什么恶魔在一万年前开始变弱的事情。
别说变弱了，甚至有过完全相反的记录...
“为什么阿丽亚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呢...”阿丽亚不解地问，“而且按照历史的记载，一千年前恶魔毁灭「星刻之塔」时，「星刻之塔」的力量应该是九千年来最稳固的时候——如果恶魔变弱了，变得不那么坏了，那么这种事情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啧，所以老娘才讨厌历史，总是出现一些魔幻的事情。”
依莎伯尔呲了呲嘴，神情有些恼怒。
而莱恩也补充说：
“我对此也有疑虑，比如说，西尔弗恶魔化背后的那些家伙，论恶毒程度并不亚于我所知的恶魔——而污染他的恶魔力量，在我感觉也并不弱于古代的恶魔。”
依莎伯尔回道：
“前者我不知情，至于恶魔力量没有变弱的幻觉...莱恩先生，您觉得男爵大人转化成的上级恶魔不弱吗？”
依莎伯尔的话让莱恩陷入片刻思考。
那个黑骑士，能够召唤催生恶魔生物的黑雾，力量和速度也都远超普通的龙族。
这样的上级恶魔，就算不是顶尖，但也绝对不弱。
能轻松收拾他，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更加破格的剑圣。
“很遗憾，依莎伯尔小姐，你的话并没有很可信——当时的西尔弗实力其实是很强劲的，甚至，作为新生的上级恶魔，实力比起多数的古代上级恶魔还要略胜一筹。”
依莎伯尔闻言，一边笑一边摇头，
“莱恩先生是不是没有把男爵大人的特殊性考虑进去？他曾经过了无数的磨练，战斗的能力已经变得异乎寻常，甚至能够跨级战斗而不落下风——这样的他，成为恶魔之后，自然会远强于普通的恶魔，但您的评价却仅仅是‘略胜一筹’。”
莱恩一愣。
依莎伯尔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之所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是因为...
——在古代的时候，像西尔弗这种人很少有恶魔化的机会。一旦被恶魔控制住，一般会落得个壮烈牺牲的下场...
究其原因，似乎那时候的恶魔并不擅长，或者说并不屑于用计策。即使再野蛮残暴，也都倾向于直接的战斗。
见莱恩没有反驳，依莎伯尔继续讲：
“其实，一万年前那次，并不是恶魔的唯一的一次弱化。我所知晓的，在几百年之前，又有很多恶魔放弃了对于他们的神的信念，这个事件最终导致了这一部分恶魔失去了更多的恶魔特征，变得更加接近人类。”
营帐里稍微沉默了一下。
忽然，阿丽亚支支吾吾地开口：
“那...那个... 这个是不是说，现在有一些恶魔，已经不是坏人了...”
“——阿丽亚！不要被骗了！”
莱恩皱着眉看了一眼阿丽亚，后者怯生生地坐回了床上。
“莱恩先生吼我！大坏蛋！哼！”
“...”
一旁的依莎伯尔却幽幽地开口：
“莱恩先生刚刚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什么意思？”莱恩盯着修女。
虽然被莱恩逼视着，依莎伯尔的口气却不紧不慢：
“我理解您，莱恩先生，您来自黑暗的时代，我们难以想象您所经历过的事情，所以心中对于恶魔的仇恨也难以释怀，”
“其实现在多数人类也仍然是您这个反应，”
“所以呢，当他们发现像我这样的人之后，您觉得他们会做什么事呢？”
“...”
见莱恩不说话，依莎伯尔叹了口气。
“恶魔就是恶魔，恶魔只有死去才是好的。”
她伸出指尖，指尖上闪烁起金色的圣芒。
但仅仅片刻，一束火焰便在金芒中跳动起来，依莎伯尔吃痛一声，拧了拧眉心。
“在这个时代里，一些天生的恶魔根本什么坏事都不会做，”
“他们没有对恶神的信仰，在被发现前也只是柴米油盐的生活，”
“可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秘密地处决。”
依莎伯尔说着，语气变得毫无感情，
“名为歌洛白娅的十七英雄——圣光教会的创立者「烧却圣女」曾经说过，”
“「不得辜负无罪之人」。”
“那信仰着圣光的我，又怎么能够接受这种事情...”
莱恩与阿丽亚看着面无表情的银发修女。
黑色的血液正从她燃烧的指尖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