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会因为单调无聊而变得漫长,但事后回忆却发现反倒更加白驹过隙。
究其原因,大概是记住的内容太少,少到根本禁不起回忆。
而阿丽亚觉得现在就是这样的。
十多天过去,火车平稳的运行着,再没有遇到别的意外。
与此同时,自己与小珂萝衣还有艾琳诺女士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熟络。
火车来到更加明亮的地区,绵延千里的农田上一片金黄,似乎就连火车上都能闻见稻香。
还有宝石般的运河,湛蓝的大湖泊……
最后。
「请各位乘客注意,离灰马郡还有大约七小时车程……」
「……离摩斯托克城还有大约十二小时车程。」
“快到了呢……”
阿丽亚有些忐忑不安。
不仅仅因为即将会和新认识的朋友分道扬镳,也不是担心那个摩斯托克的城主对自己有所不利——
在过去,摩斯托克城已经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可怕的印象:
那毫无疑问是一座发达的城市,但并非一座正常的城市。城市中八成都是男性,心怀鬼胎的流氓、酒客与冒险者充斥大街小巷。肮脏下水道旁发生着无人管理的犯罪,而浮空学院圣塞锡斯中的女孩子们被警告不得来到地面 ……
这种长久的意象在阿丽亚的心中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就算有莱恩先生同行,一想到摩斯托克城,自己的心中便会升起一丝古怪的不详。
“说起来,珂萝衣突然想要在灰马郡下车了呢……”
绿发小女孩眼神飘忽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丽亚隐约记得珂萝衣说过她的家乡是灰马郡,因此,对于珂萝衣作出这样的决定,阿丽亚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要分开了呢……”
“要分开啦。”
艾琳诺女士来到床下,三个女孩子又如往常一样进行了一会儿卧谈会。
忽然,珂萝衣说:
“那个,之前两位姐姐不是想听「街坊圣女」姐姐和珂萝衣的故事吗?”
“……”
不得不说,这件事情搁在一直在阿丽亚的心底。
与艾琳诺女士对视一眼,阿丽亚冲珂萝衣点点头。
“小珂萝衣说吧,在听着哦。”
“姐姐在听呢~”
珂萝衣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
“其实是很简单的故事。以前,珂萝衣有个姐姐,名字叫做茶拉拉。其实珂萝衣自己只见过修琳达尔姐姐一面,但茶拉拉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都是修琳达尔姐姐在陪着她……”
大约是在六年前。
年纪轻轻的珂萝衣因为高超的箭术成了灰马郡有名的打猎好手,同时也赚到了不少的钱。
但比起开销,这些钱实在是入不敷出。
珂萝衣的姐姐茶拉拉得了一种怪病,医生却对此表示毫无头绪,只是用珍贵的补品抑制她的疼痛,维持住她的性命。
茶拉拉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体力虚弱到几乎只能一直躺着。甚至有时,她还会在夜里还会痛苦地哭喊,不管怎么劝都停不下来——就这一点,邻里似乎颇有非议,在几次上门劝说无效后,邻里们的不满化为了“茶拉拉是怪物”的流言。
为了给姐姐茶拉拉赚钱治病,珂萝衣打算去参加一场能赚大钱的冒险。
不过。
「姐姐,要是我离开的话……谁来照顾你呢……」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茶拉拉就算对自家妹妹说话也毫不客气:
「你想去冒险就去啊!烦死了傻哔!——让我去死就好了啊!」
「唔……」
看着姐姐的暴脾气,珂萝衣知道她的痛苦在与日俱增。
事情不能再拖了。
珂萝衣来到灰马郡的任务委托点,想要为姐姐请一个可以治疗病痛的护理——
就算自己知道,这种高级的护理本不是平民能享受的服务。
「原来是珂萝衣小姐呀,高级护理的价格都是按人按时间算的。」
办事员交给珂萝衣一张单子,珂萝衣一看,心沉到了谷底。
价格都好过分。
「治疗法师马哈依, 价格十八金币/天」
「修女梅洛伊, 价格二十金币/天」
……
「巫医优纪, 价格三十五金币/天」
珂萝衣沮丧地看着天价的护理。
一次收益可观的冒险短则半个月,长可达半年。
珂萝衣付不起这么久的护理钱。
如此高昂的价格,就算自己已经是有名的猎人,现在积累下的钱财也不过才几百金币——
明明这笔钱足以负担起平民几年的衣食住行,但果然……高级护理是贵族和富豪的特权,就算是珂萝衣也——
嗯?
她忽然看见一行:
「修女修琳达尔, 价格一金币/天」
「备注:为什么灰马郡就没有近一点的冒险任务(划掉) 刚来灰马郡,急着用钱。」
于是珂萝衣询问:
「请问……这个……?」
「啊,是街坊圣女小姐的出价呢,果然马上就得到客户了。」
就这样办妥了护理,办事员说修琳达尔小姐明天就会到。
「真好啊!」
珂萝衣这么想着,回到家里。
「姐姐!我给你请到高级护理了唷!」
躺在床上的茶拉拉撇撇嘴:
「高级护理?珂萝衣你是傻了吧?咱家还没有富到请得起这种人——」
「没问题的哦姐姐!一金币一天!不算特别贵!」
「……被骗了吧?」
「没有哦!」
茶拉拉沉默一下,似乎是以为珂萝衣谎报了价格,声音柔和了一点:
「珂萝衣,随便请个镇子里的老阿妈就是了。姐姐……平时并没有觉得很疼。」
「姐姐,珂萝衣真的请到了呀!好像是个好心的修女姐姐!」
茶拉拉思考了一下,说:
「行呗,那今晚做顿好的,让我给珂萝衣送行。」
不知为什么,珂萝衣感觉姐姐突然变得很好说话。
事情就这样顺利地过去了。
第二天,临行的珂萝衣在门口见到了美丽的银发少女。
仿佛带着清晨全部的光走来,圣洁的银发少女提起修女的裙摆,温柔娴静地低下头,对开门的珂萝衣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
「请问是茶拉拉小姐和珂萝衣小姐的家吗?」
「诶,是哦!麻烦您啦,修……修琳达尔姐姐!」
「嗯哼~」
“后来,冒险在东方陷入了困境,珂萝衣和家里有过几次书信的来往……”
「珂萝衣好久不见咯!那个……真的很抱歉!姐姐以前是不是对你有些太过分啦!感谢修琳达尔小姐,姐姐今后一定会振作起来的!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出去玩吧!
——茶拉拉」
珂萝衣难以想象,一向暴躁的姐姐,居然会用这么平和的语气给自己写信……
当然,还有另一封信:
「珂萝衣小姐,请您专心冒险,不必担心家里。不过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向您坦白:为了工作方便(主要是饮食方面),我让一位朋友(是男性)住进了您的屋子……但是请不要担心,他是我的忠实仆人,所以不会伤害到茶拉拉小姐。
——修琳达尔」
说到这里,珂萝衣忽然停下来了。
“然后呢?”阿丽亚问。
“然后……然后就是珂萝衣回家那天……”
珂萝衣的眼神有些黯淡,但似乎又有某种火焰在其中燃烧。
那是仇恨的火焰。
“那天……”
珂萝衣心情大好,哼着歌大摇大摆地走回郡口,却看到触目惊心的景象。
街道、房屋……
烈焰在燃烧。
而城镇外面,密密麻麻的银甲十字军正在撤离。
她急忙往家里跑,但一见到那栋熟悉的屋子,珂萝衣的心便凉了半截。
燃烧。
在燃烧。
屋檐在倾塌。
珂萝衣冲了进去,看到茶拉拉躺在床上。
「姐姐……」
自己的姐姐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动静。
奇怪的金色火焰在茶拉拉身上飘摇着,却不曾往别处蔓延。
珂萝衣冲到床边,看到姐姐的表情。
那是……
满足的……幸福的表情?
茶拉拉眼角的泪珠已经干涸。
珂萝衣在邻居的帮助下,问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珂萝衣小姐回来了吗……?真是可惜啊,就晚了一天——昨天都还是好好的呀……今天的镇子里忽然来了好多摩斯托克城的十字军。他们封锁了镇子,还点了大火,大家只能仓皇逃命。街坊圣女大人和她的朋友前去与他们战斗,但有人说看见她被黑色的魔法师杀死了……」
那时的珂萝衣疯也似地往城外跑,要去找十字军们算账。
「你们!给我停下!」
带着愤怒,已经领悟了「弓之意志」的珂萝衣朝大军射出无数道光矢。
但忽然间,远处一道可怕的光爆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轰来,在珂萝衣身边炸开。
重伤倒地的珂萝衣死死地望着十字军的首领。
带着面具的男人,手中拿着翠绿色的古朴弓箭。
「风之弓……」
崇拜弓箭的珂萝衣一瞬间认出了那把弓箭。
「摩斯托克侯爵……维特斯……」
「你……!」
珂萝衣那时咬牙切齿,恨意在心中浇筑。
「我……我一定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