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了，布兰登才从睡梦中醒来。昨晚是难得可以和维吉尼娅同床共枕的日子，他本不打算让女孩久等，但和艾文一谈起来就忘了时间，直到对方提醒时才发现已是下半夜，而女孩早已睡熟。布兰登不打算打扰她的美梦，自己稀里糊涂地躺下便睡。
等他一觉醒来，女孩已经不见了。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最近几天晚上女孩都和巴托尔腻在一起，让他或多或少觉得有些被冷落了，但也让他恢复了自己一人独处时的习惯。反倒是昨晚艾文劝说维吉尼娅在房间里休息时让他感到比较诧异——那个怪物似的人形竟然会乖乖地呆在原地！
或许是孩子成长了，对母亲的依赖度下降。
又或者……他们去接那个人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但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们两人什么都没说，而布兰登也不好意思去问。
躺在床上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起床先看看情况再说。
从房间里出来，他先到走廊尽头的阳台看了看。巴托尔还半跪在原地，和昨晚一样，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甚至让他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进入待机状态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确认。
转身回到馆内，直到饭厅他都没看到维吉尼娅或者艾文，同样也没见到其他房客，仿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人都哪去了？”他看了看桌上还没收拾的一盘烤饼，顿时满头的问号。
不仅艾文和维吉尼娅没了，连安德鲁斯和那个人形女侍托莉也没看到。就在毫无头绪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这所房子里还有一个家伙——
“杰图海姆，你在吗？”他抬起头，对天花板喊道。
很快，就有声音回应了他：“是的，俺在。”
声音是从桌子上传出来的，不过布兰登没打算追究这家伙到底以什么形态出现，他现在要知道的是其他人哪去了。
待他问了这个问题后，对方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众人的去向告诉他：“主人到北街去处理内涝问题了，您的未婚妻提出要到东区的游民街去找人贩子，托莉陪同她前往，而您的车夫正在门口给马喂料。”
“什么！游民街！？”
这是个答案实在出乎预料，布兰登不觉得维吉尼娅会自己选择回到那个鬼地方。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细问，或许杰图海姆会诚实地将所有东西告诉自己，但人形显然不会抓住重点，与其浪费时间拿到一大堆无用信息，不如找另一个人问问。年轻的商人立刻转身，迈着焦急的步子往门口走去。他要去找安德鲁斯，对着个老仆从他向来很信任。
和杰图海姆说的一样，安德鲁斯正站在院内看着马匹进食，他看上去没有毫无紧张感，似乎对女孩的失踪一无所知。
布兰登还没靠近就大声问道：“安德鲁斯，你看到维吉尼娅了吗？”
车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轻轻颔首，但他马上又说：“她出去了。”
听到这话，年轻的商人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语调也比平时高出好几度。
“为什么不阻止她！”他大声质问。
“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阻止她。”车夫不卑不亢地回答，“就像我无法阻止您一样。”
布兰登咬紧了牙齿，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地来说，那个治安官说东区的游民街有人失踪了，您的玩具立刻自告奋勇地要去当诱饵。”车夫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在诉说很遥远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年轻的商人牙齿都快咬崩了，两眼几乎冒出火来：“该死！那家伙就这么利用了维吉尼娅，然后自己躲起来吗！”
维吉尼娅一定是对那些失踪的游民感同身受，所以才会作出如此鲁莽的决定。她是游民街出身，也是那片黑暗的地方中唯一不被污染的存在。女孩所拥有的美德让她无法对此视若无睹。“爱”让女孩在肮脏之中保持自己的纯洁，让巴托尔死心塌地地跟随她，也深深地吸引着布兰登。
那个治安官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有巴托尔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而且有托莉跟着，那个人形或许还经过了战斗强化。
布兰登试着说服自己，但他依然无法安心下来。他原地踱了两圈，又走到安德鲁斯的面前：“她们去了多久了？”
“三个小时，应该已经到了。”
如果巴托尔跟着的话，但现在那该死的人形为什么还在原地！这疯狂的决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时候！如果能早点醒来……
布兰登感觉意识中一团乱麻。
混账！如果是她自愿的话，不出大事自己确实没有话说。但所谓大事是指什么呢？死亡？失踪？手脚残缺？
不，他们一根汗毛都不能碰！
她是我的！
“竟然利用一个孩子做这种事情……”他感到自己头都要炸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安德鲁斯看着主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乱转，脸上依旧面不改色。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事实上您不也做过这样的事吗？”
布兰登确实做过，用来那个女孩来诱捕巨大的红色人形。
但现在不一样！
“备车，我要去找她！”年轻的商人几乎是嘶吼道。
但车夫依然没有动作，他默默地注视着布兰登：“您为什么要去找她？”
“那还用问，当然是把她接回来！不能让她再接触这种危险的东西了！如果有个万一……”
“您不觉得您现在的状态更危险吗？”安德鲁斯打断他的话，以冷静的语气指出，“您是在担心会发生那时候的事情吗？”
被戳中内心的布兰登一下沉默了。
他确实很担心。维吉尼娅作为诱饵来捕获巴托尔的行动以失败而告终了，而女孩也被带走，虽然最后她还是回到自己身边，但自那之后自己与女孩一起的时间就减少了。
或许她在恨我。
“她对您来说到底是什么？”
安德鲁斯的话有时候确实让人无法回避，布兰登也不知如何去回答。他静静地站在比自己高出不少的车夫面前，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随他多年的老仆也没有再插嘴，而是静静等待他结束思考。
过了好一会，布兰登径直走向马车：“开车。”
“遵命。”
小马车很快驶出了巨人之馆的小院，往原钢城的东区开去。
可原钢城比他预料的要大许多，尤其是缺乏人气，显得更是空旷。偶尔见到行色匆匆的行人，无论他如何询问也得不到任何帮助。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好久，他才在下午时分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停车！”
从下令还不到两秒，布兰登就跳下了还没停稳的马车。他趔趄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径直冲过道路，拦在那个女人前。
那个女人并没有穿女侍服，而是套着一间破烂且发灰的罩裙，但掩盖不住的刻板表情暴露了她的身份。
除了托莉以外还有两个手上缠着蓝布条的男人，但布兰登并没有看到维吉尼娅。
她似乎在两个警备队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小巷口。下午的阳光无法照入那狭窄的小巷，布兰登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巷内刮来夹杂着腐臭味的阴风。正常人根本不会接近这种地方，但现在的情况下，那位公馆的人形恐怕得屈尊一回了。
人们常说“每一个城市的游民街都是相连的”，因为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阳光，任何城市中的平民向都是差不多的形态：肮脏，寂静，堆积着垃圾，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偶尔能看到那些缩在阴影中，瘦骨嶙峋的乞丐，以及抄近道的工人。
现在小巷里一个人也没有，缺乏生气。
一见到布兰登接近，两个男人立刻警戒起来，但人形阻止了他们。
“维吉尼娅在哪？”一靠近，年轻的商人就立刻质问道。
“我和她走散了。”托莉面无表情地回答，“所以我才请他们来给我带路。”
两个男人并没有接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布兰登。
人形怎么可能会跟丢一个小姑娘？
她在说谎。
布兰登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人形。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当然，人形都这样。但能如此清晰果断地陈述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可没听说过标准人形有这样的机能。
“这位是布兰登·沃里克先生，我家主人的客人，那位维吉尼娅小姐的未婚夫。”人形似乎发现了双方僵硬的关系，立刻介绍道，但那毫无变化的表情似乎让介绍冷淡不少。
“而这两位就是之前在追捕行动中跟丢了目标的警备队员，瓦格纳先生和贝克先生。他们是为了挽回自己的过失而与我一同前往。”
瓦格纳是游民街出身，对这里的布局都很熟悉，而瓦格纳祖辈都在原钢城长大，见证了这个城市从兴起到衰落。当时追踪的有一组人，而托莉就带着他们俩，可见对他们的能力还抱有一定的信任。
两个警备队员站在她身前，一脸不爽的表情，不知道是对这个人形感到不满还是因为布兰登的存在而心生芥蒂。
与早上相比，布兰登显得要冷静多了。他整理思绪，继续问：“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
“主人已经在她的手上植入了追踪晶体，我能直接感知到方位和距离，但贫民巷错综复杂，只知道这两点是不够的，具体怎么走还得看这两位先生。”
在那黑暗的小巷中，即使近在咫尺也可能因为墙壁的阻隔而无法见面。要快速理顺那纵横交错的小道，只有让经验者带路才行。这一点布兰登也很清楚。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然后转身摆摆手让安德鲁斯驾车先走，自己则打算留下来。
那个古板的人形把布兰登上下扫描了一遍，确认他并没有携带武器，也不像是有强大战斗力的样子。
“您要干什么？”她完全不明白这样一个家伙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用。
“我和你们一起去。”布兰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她可是我的未婚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