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什么文？」
「..李博文！」
「文什么博？」
「李..博...文！哟！」
「噢！博文李啊，你的名字真奇特呢！」以一口冷淡到极点的语调，面上神情平静无比容不下半点波澜，刘宇豪擦肩过门前靠边站的少年，向着广场外的大街走去。
平滑顺畅的太空步摩擦脚底，李博文更快一筹，提前跑上广场喷泉池旁边的路灯下，手臂伸直地挡住刘宇豪，口吻浮夸地说道：
「虽然你认为的名字很奇特我是真真真的！十分高兴哒哟！但是嘛...如果表情更加丰富一点就更好了。」
「所以你就是总部部长带来的..合作伙伴吗？就，姓什么..噢，姓李，名字叫博文的家伙。」喷泉池边的路灯柱，几只扑火的飞蛾扇动双翅，挣扎地攀向燃烧的灯泡中，刘宇豪的双眼被白光沉入一片阴影。
不合身的大衣衣摆垂落地拖在石砖精心铺设的广场地板，肩头在光中衬得煞白，李博文挠了挠蓬松的黑发，慢慢点头，百无聊赖道：
「是的..没错，对的...李博文我呢，就是你最忠诚的合作伙伴哟，鼎鼎大名的【绝会】新首领，像我这种无名小辈跟你这样大人物的组合...哇塞简直帅呆了。」
「噢？确实啊，帅爆了！」话音未落，言笑的面上当即呈现冰寒的杀意，刘宇豪从袋中迅速掏出银色蝴蝶刀，尖锐夺命的锋芒直直抵在李博文的下颚：
「我呢..事先声明一下哈。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正义伙伴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杀的小孩，我残杀过的妇女，我猎杀的大小不论男女老少....给你五双手都数不清..倘若你是抱着玩笑的心态来跟我所谓的合作话，要么放弃，要么早点死在这..反正，像你这种无名小辈，大概只有去死的时候才能显出价值吧？」
面对刘宇豪阴冷惨白的笑颜，李博文举起双手，吞下一口如石块般难咽的唾沫，边感受着触碰喉咙的刀翼刺寒，一边勉强作出喜色的表情：
「啊哈哈..刘先生...我其实是一位特别胆小怕事的人哒....和你成为合作伙伴的缘由，是因为我在尤恩实习的时候搞砸了，丢了那边的工作..你也知道的，赋能者丢了工作之后要再找到工作有多么困难！」
「你一个小孩想的倒还挺多，因为在尤恩那边找不到工作，就被SG总部部长招揽了过来..但有一点很奇怪啊，一般像你这种人，不都是在第四分部底层的吗？来我这边，莫非是急着送死？那要不我现在就成全你的愿望吧，反正你也知道的，赋能者迟早都会横尸街头...你应该，早早地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蝴蝶刀侧翼的刀锋更深一步，抵至少年脖子的肌肤颤起鲜红，刘宇豪握住刀柄的手指间，只差细微地动力，便可划破对方的喉咙。
而且刘宇豪没有开玩笑，他的手腕正在慢慢移动。
双腿不禁死亡威胁的恐惧，李博文倒退了好几步踉跄，整个人险些很是狼狈地跌倒，高举的双手慌忙发抖：
「是我..是我要求的！是我要求SG总部部长的！是我喊我爸推荐我来到SG的！！碰巧赶上了这几天，碰巧而已...我听到你的传闻，大家都说你要成为第三分部的首领，然后我也发现第三分部近况，心里边想..如果这时候加入第三分部，也就是加入你的麾下话，是不是就能一步登天，是不是就能获得更多的名利与钱财声望！我是为了这些来的！没错，我是为了权利，我是为了钱才来的！！..
「如果现在加入人员缺失的第三分部，我心里边想这以后的路子能有多广啊！可以捡到像是差不多从零开始的大组织，这是我认为的，此生万中无一的机会啊！以上全部属实，请你相信我！！」
语毕，李博文紧紧地闭上眼，腿脚不由得发软打颤，呼吸与心跳声明明比以往还要急促，却什么躁动都感受不到，直至刀尖的酷寒慢慢脱离了贴近的肌肤，少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跪倒在地上，觉得头顶的灯光刺眼眩目：
「谢...谢，谢谢.....万分感谢！..」
流利地收好蝴蝶刀，刘宇豪跨过全身无力的李博文，将红色的围巾掩住嘴角，寒月的幽蓝微光悄无声息地照耀下，喷泉池的水面映出波光粼粼的涟漪，就连树枝之间穿梭过的点滴射线，也如丝绸般美幻绮丽。
一边是离开广场的脚步声，一边是刘宇豪开口说话的声音：
「你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怜的小丑。」
「啊..我是小丑，可怜的小丑呢....李博文改名字了，叫小丑...」李博文依旧深感史无前例的疲倦，跪地的双膝麻痹，肩头发僵，左右手掌心频频颤抖，唯独嗓子的音节还能正常运作：
「我..我明天还会在这里...那个，我还会在这里等你...！刘先生，请不要断我最后的生路啊....」
没有回答李博文的话语，刘宇豪走向夜间冷风飘荡的大街，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但总该还是比SG总部大厦前的广场要热闹许多。
....
回到家中，刚好赶上晚饭的尾声，当刘宇豪走进了屋内的玄关，把鞋子换成轻松舒适的拖鞋，才想起自己的近日一直以来都是在医院的病房度过。
「太久没有回家了啊..」无奈地自责道，刘宇豪叹气半分，随即开始事先心理准备好待会可能要迎接的唠唠叨叨...
听闻见玄关有人回来的声响，耳朵极其伶俐的蒿乔立即收拾好洗刷完毕的碗筷碟子，行云流水如迅雷难及的神速，所有饭后打理的清洁工作完成于吓人的分秒中，鲜红色的长发随性飘甩，在家穿着就一定是舒舒服服的短衬衫和短裤。
女孩蒿乔疾跑带闪现直奔玄关的走廊，纤细的小指熟悉点亮廊上的白炽灯管，白亮的光线将试图悄**逃跑的刘宇豪暴露无垠：
「哼哼，我...抓到你了！笨蛋宇豪！」
蒿乔骄傲地竖直食指，右手叉腰挺起平坦的胸脯，娇小稚气的面容挂上自信与凌然的笑意。
「嘘嘘，要安静点喔..吵到爷爷奶奶就不好了呢~！」刘宇豪蹑手蹑脚地靠近蒿乔，食指竖起在脸上小声道。
「哟，这不刘宝吗？从医院回来啦，吃了没？脑袋还疼不，疼的话没事，多去住院，家里啊过的很好，勿念。」说时迟那时快，奶奶并没有喝热水混茶，也没有早早睡下。
生龙活虎的老一辈正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剪脚趾甲，一边追着热门电视剧，她哪怕耳朵再怎么不灵光，也能在一秒钟内分清楚刘宇豪的脚步声，她老伴儿的脚步声，蒿乔的脚步声，没错..
人称，顺风耳。
当然，这不是赋能。
「老婆娘，我的房间该往哪儿走啊？」爷爷慢慢悠悠地喊道在客厅的奶奶。
「你的房间？你不刚从你房间出来上厕所吗？还不知道你房间在哪，真奇了怪，你是老年人么？！麻了麻了。」奶奶不小心被爷爷的一嗓子被剪差了脚趾甲的边，脾气也暴躁起来，学着电视剧里女主人公撒娇的样子，大声道。
「噢..厕所啊，出来上厕所...噢！那厕所又在哪儿啊！？」
「爷爷，厕所在你后面喔！还有快看快看！！」蒿乔的小腿蹦蹦哒哒地跑到爷爷的身边，让他看前面杵着的刘宇豪。
老花眼激灵地一闪，爷爷双手拍拍刘宇豪的肩膀，喜庆地说道：
「这不..这不刘宝嘛！」
「是是是..是我，爷爷....」
「您老还活着呐？」
「是哟，笨蛋宇豪还活着！天啊，赞美泡泡！」兴奋地张开四肢，蒿乔以灿烂的笑颜忠心地赞言道。
「你们几个真是叽叽喳喳的，人家刘宝刚出院呢！噢对对，豪豪你还没吃饭吧？我来给你展示展示两手！别客气，吃不死人！」电视剧的片尾曲播完，奶奶便起身撸起袖子，在厨房把盐当糖，拍胸脯地讲道。
「奶奶你还是歇会儿吧，我就知道宇豪今天一定会回来，晚饭我自己还留着喔！」牵起刘宇豪的手，用力拖着他走，一边幸苦地流出汗珠、一边笑道，随后又很兴奋地回转过身，指尖紧握对方的掌心：
「对了对了！今天是你最最最最！爱吃的菜哟，虽然可能刚出院没胃口...嗯，没事，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就肯定能吃光，咱们家要跑在空盘行动第一线！吹喇叭咯！嘟嘟嘟嘟！最前线冲冲冲！！剩菜剩饭呀，是大敌~」
被推上了餐桌，刘宇豪发现自己确实是没有胃口，但旁边的妹妹蒿乔却吃得很香，可以看得出来..她其实根本没有吃晚饭，而是在等着自己的哥哥回来，并且相信着他一定会在今天回来....
果然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姑娘。
刘宇豪不单只是觉得蒿乔一个人傻，整个家都很傻..：
「真是不错的晚餐呢，除了我没有胃口以外就完美了。」
「没事，笨蛋宇豪的份我也能吃下！」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晚饭，蒿乔被呛得咳嗽几声。
奶奶给她递来了一杯水，爷爷悄**地跟刘宇豪小声道：
「这丫头在你住院那阵子就没好好吃过饭...瞧瞧，都饿坏了..」
明明不记得那么多日常的琐事，这些却铭记于心吗..刘宇豪也小声地回应：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你这是什么傻话，人没事不就好了吗！你能平平安安回来，这就足够了，钱什么的..还有一大堆没有用的东西，我们就要一丢丢！咳，当然不能说全不要呀！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你的平安。没有刘宇豪你的话，这个家也就不会有如今这般的幸福，我们很感谢你..感激你。」
奶奶轻轻握住刘宇豪的手心，而也于此刻..
刘宇豪才恍然醒悟，他们是真的老了。
晚饭过后，简单洗漱完的刘宇豪躲过了蒿乔在走廊拐角的突袭，以及爷爷奶奶合谋要让她跟他一起洗澡的“意外”计划。
真可谓是险象环生..刘宇豪总算有了一点清闲，走到院子外的椅上慢慢坐下，享受高月与时不时刮来的清风。
虽然这真的是特别累...回到这个家每天都很吵吵闹闹..不过假如有天这份吵闹消失了，刘宇豪估计会受不了..比现在更加受不了。
不论是爷爷奶奶也好，还是蒿乔也罢，其实刘宇豪和他们，乃至于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并非是亲戚亦或者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们都是在战争后失去了一切的典型例子。
来到崩塌的索尔战线..刘宇豪发现了那名在废墟中连同哭泣的能力都丧失的蒿乔。
她眼神空洞，站在那儿，就站在自己真正的血亲面前，不断摇晃她妈妈被压碎的手臂和她爸爸面目全非的脸庞。
在两具有温度的死尸面前，女孩仍是努力地呼唤着他们名字。
是刘宇豪把她带来到这个家中，爷爷奶奶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全部的亲人都离开了他们..都在那场战争中献出了有意义和没有意义的生命。
而其中被赋能者杀死的数最多..不过爷爷奶奶却丝毫未对身为赋能者的刘宇豪感到厌恶。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
你知道，他们发现我的身份其实是赋能者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一定，很辛苦吧。」
他们抚摸着刘宇豪的脸颊，将凌乱的发丝抚平，如此细声且忧心地说道。
...
院子的门后，有人进来的声响将刘宇豪从回忆中脱离。
月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就能吸引住人的心弦，并且不需承担任何代价与责任。
蒿乔带来了一个盘子，盘子上有新鲜的水果和冰水：
「来，祝笨蛋宇豪出院快乐！」
「冰水还有水果，我好意外的健康套餐呢。」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革命本钱喔！」
见蒿乔俏皮地眨动眼眸，刘宇豪点了点头道：
「嗯，我同意。」
把水杯轻轻相碰，清脆的作响荡漾院子四周，蒿乔抿了一小口，随即就便被晚上的星星勾住目光：
「今天..好多星星啊，跟那天一样....」
「嗯，跟那天一样。」刘宇豪平静地附和着，杯中冰凉的水迟迟未能入喉。
遥望夜空的苍穹，繁星璀璨的景象也并未有全然紧锁住女孩的心思，蒿乔双手放下水杯，一滴水珠由杯的边沿，滑落盘中，沾湿了梨果：
「我已经发现了喔。」
「嗯..被你发现了么？」
「当然，笨蛋宇豪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能看见，而且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咳..可以告诉给蒿乔听吗？我能听吗..笨蛋宇豪的心事...」
依旧呆滞地握着水杯，刘宇豪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头沉默....良久才发出极度淡然的嗓音，眸中的目光不知在望向何处，总之..并不近在咫尺：
「我刚刚才得知..有人死了，但自己没有去相信。」
「人死了的话....是不能不去相信的嘛，为什么宇豪你没有去相信呢..」
轻微地一声浅笑，刘宇豪喝下了一口清凉的冰水，刚好仰头的双目对向了皎洁的月。
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去相信呢？
放下了饮尽的玻璃杯，月恰好被黑云遮住半分，院子变得漆黑了起来，他们门后的灯火照出二人影子于光中的轮廓，刘宇豪得出答案地回复道：
「因为，我还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所以，还不想轻易地...
不去负责地说，他们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