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出色且毫无错失地完成了收集情报的任务之后，离开第四分部学院区域的李博文不走寻常路地转身没入破败的暗巷拐角。
死寂弥漫在头顶上，是忽明忽暗的灯泡闪烁着微不足道的白光，几只嗅闻鲜血味就扑过来的飞虫，摇曳着如影般的身姿穿梭在杂乱的巷中。
李博文伸出手，白皙稚嫩的指尖划过墙边沾满的淋漓血色，令人闻上一遍，就会不由得双眼发昏，腿脚发麻的腥臭扑鼻袭来。
本该沉入晕厥和作呕的大脑意识，反之清醒了许多。
李博文的身背后，闪烁的灯火照明出另一位不请自来的人影，他的双手正在归刀入鞘，好似先前发生的斩杀案件浑然未有存在过。
提着沾染了第四分部成员红血的手指，李博文小小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道：
「事都办完了吗？」
「是..最后的通牒已经发下。」身着黑色西装的少年如是沉声讲道。
听闻少年肯定的答复，李博文对地下似如烂泥般的尸体头也不回，毕竟无论他是否成家、是否有一番理想亦或者心爱之物以及想要守护之物...
现在都根本谈不上这些了。
现在的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具狗都不会去吃的肉泥而已，李博文坚定地相信着，嘴角依旧是那灿烂阳光的微妙笑颜。
将沾血的右手指尖抹在身前站直的少年西装上，擦了个干净后，李博文一边离开阴暗的小巷口，一边淡然地笑道：
「辛苦了辛苦了，早点下班回家咯。」
沉默不语地点头，目送走李博文离去的少年，朝着尸体的方向转身。
手中拿着尸体本人的戒指，银色的耀眼光泽哪怕深陷黑暗盘踞的魔境炼狱，也仍然散发强烈的辉芒，少年对此冷眼，把戒指干脆地抛在肉泥身上，当即抽出长刀，刀尖只闪过一秒的影子，尚未落地的戒指便断成了两半。
雕刻在戒指上边的浪漫誓言，也断裂成了干脆的两半，并且慢慢地...
淹没于尸体污浊的血泊当中。
....
第二日清晨，对昨晚结果甚是不满的刘宇豪赶在黎明破晓的深黑时分，便不带一丝声响地离开家门。
趁着浓厚的晨雾依旧缭绕于大都市的高楼之间，被雾色朦胧的交通灯信号与行人随着距离目的地的靠近而渐渐寡淡，刘宇豪来到了一栋定居于山林中的现代别墅。
洁白色的大门前，刘宇豪按下了接待的门铃。
屋中主人因这次突兀的造访，顶着一身不成体统的糟乱睡衣慢悠悠来到连接大门门铃的摄像头面前，像是整整几夜未能安心入眠的双眼瞪大了少许，随即很快就便被疲倦吞没惊讶与意外：
「..你来了啊...」借助摄像头传播的视频画面对话，巫夜不感到意外地说道，而且还有一点释然的解放感，她打开了大门：
「请进吧，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默不作声，刘宇豪在洁白色大门自动敞开数秒过后，抬冷清的脚步声踏入这片鸟鸣都是为科技仿造出来的现代别墅，巫夜此刻正在二楼的透明玻璃窗台俯瞰对方进门的身影，困倦的眼神略带几分忧愁和觉悟要跟忧愁断绝的毅然。
真正走进别墅屋内，是大概经过了一座小花园后的事情，花坛已经是数日未有打理，杂草丛生的迹象开始缓慢显眼起来。
刘宇豪入纯白色与深木色互相错**加的建筑室内，意识到有主客的到来，人工智能管家AI为客厅落地窗的窗帘缓缓向左右两侧拉开，然后再根据室内照明状况来敞亮合适瓦度的微光。
巫夜双手提着两瓶冷冻过的威士忌，从阁楼的木楼梯走下，一声声踩在台阶的轻盈步伐都于这座空旷大厅的天花板处徘徊着飘荡的回音。
「来这边坐吧，抱歉没有提前准备好招待点心什么的...」
「巫夜副部长，我今天来是为了想知道那件爆炸事故，您当天..也在场对吧。」跟上穿着一身松垮睡衣的巫夜，刘宇豪和她来到了一座小型的虚拟篝火前。
拉出两张白椅子，洁白的正方形桌上，巫夜一边摆放好威士忌，一边拿两个小玻璃杯，不禁骂自己脑真笨：
「..我为什么要拿两杯威士忌呢....真傻啊我...」拨开了只有一瓶的威士忌瓶盖，巫夜手中握住另一瓶未开封的，细细摇晃玻璃瓶内被虚拟的火所照得迷蒙般的酒水。
随后轻放下在桌旁，提开封的那瓶，倒入两杯半满的昏黄酒香，巫夜沉醉的眼眸凝目着渐渐被灌上半满的玻璃杯，说道：
「已经不再是什么副部长了...听别人说，刘宇豪你还成为什么首领了？抱歉没来及第一时间祝贺，要不约个时间吧，吴皓..永太还有我们俩....噢，噢.....真是，十分..对不起....」
夜夜难以入睡的她，已经迷糊到说出如此傻话，巫夜对自己的发言深感歉意，她握紧酒杯，将冰冷的玻璃表面贴紧显得憔悴的苍白脸颊：
「抱歉，我差点就忘了....」
「巫夜副部长，能否告诉我..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什么吗？」刘宇豪对喝酒没有心思，也不想疲于安慰巫夜的情绪，他只想更快地弥补昨日夜晚在第一分部的重大损失。
也或许..是在为了驱散心中愈加深邃的迷惘。
那夜狐狸的一番话，并不是没有传入刘宇豪的耳中..相反，还渗透了男人的心扉，使他魂不守舍...几近夜不能寐。
真相到底重要吗？
重要...
但重要在哪？
对此，刘宇豪需要明确的答案，而并非那些自大、自负与自私的冠冕堂皇。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副部长了..你怎么就不能听明白！.....已经结束了啊，刘宇豪..妈的，都结束了啊.....我辞职了，你们不应该再走进我的生活，这是SG入职后所承诺给我们所有人的约定。」握住玻璃杯边沿的指尖细微捏紧几分，巫夜垂头些许咬牙道，凌乱糟糕的黑发披散入眉梢。
「是你放我进来的，你难道现在才来反悔吗..巫夜你告诉我，你几天没睡了？两天...三天....还是在那之后，你都没有睡过？」
「够了！...我放你进来只是..只是.....！」巫夜摔下了酒杯，愤怒地喊道，而后好像力气也用光了似，全身尽显疲态地发抖：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来，和我聊一下天罢了。」
把在自己身前桌上的酒杯少许握紧，刘宇豪叫巫夜用正眼看向他：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最蠢的吗？」
巫夜没有回答，也不作反应。
「自己骗自己的人，在我眼里..是最愚蠢的废物，甚至是无能...实话跟你说吧，要不是看在你曾经作为我上司的份上，我压根没有好心情来跟你好声好气地说话，请记住这一点....你这种垃圾，没有资格和我好好谈，现在开始..不，不对...」刘宇豪淡淡地轻笑道：
「从一开始，我就打算逼迫你，威胁你...让你死也要告诉我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男人阴冷凝重的语气尽收入巫夜细腻倾听的心底，黑发凌乱、衣着不堪的女子抬起一同似轻蔑的眼神，面向刘宇豪，嘴巴低语道：
「你不是有那个赋能吗？你不是..可以看见我的内心吗？那你就全部拿去啊..全部！全部都拿去！然后一个都不要还给我...一个都不要....」
对视巫夜的双眼，虚拟篝火的亮光映照上了两个刘宇豪前边被灌得半满的玻璃杯，它们孤单的影子其中，装着宛若满溢的酒水，然而只剩下一半罢了，或者说一开始就只有一半，而且...那些酒水在影的倒映里，是透明的。
是空白的。
是虚无的。
身姿往椅背靠近，刘宇豪默然了几秒，说道：
「我不会用的，那种赋能..是看不穿复杂内心的。巫夜，即便你多么想要那些回忆离开，它永远都会在这，它已经不会走了，除非你试着..接纳它们，亦或者背叛它们....」举起手，刘宇豪平生第一次喝酒，辛辣麻醉的刺痛感猛地涌上大脑，贯穿全身。
被威士忌的烈度给呛到半分，刘宇豪擦拭自己失态的嘴角道：
「所以，把它们都交给我吧...我的玻璃杯已经空了，你还有酒不是吗？」
失神的眼瞳瞪直，随即闭目半响..巫夜拉直紊乱的黑色发丝，慵懒起身过后，将在桌旁未解封的威士忌开瓶，面容少去了虚伪的笑意，更添许多的苍白以及冷淡，唇边喃喃道，仿佛在向篝火讲着故事：
「事先声明一下，我没有要把它们交给你的意思....我也没有接纳它们的意思，也没有要去背叛它们的意思..」威士忌的瓶子开封，较为口味淡一点的酒香扑鼻，巫夜替刘宇豪添杯，挪开稍许椅子的纤细柳腰在单薄松垮的睡衣下衬得妩媚的线形与轮廓。
见玻璃杯又一次被灌上个半满，刘宇豪闻了一闻..发现没有之前那阵可以直接昏迷大脑意识的强烈，他抬眸，正好看见巫夜收好两瓶威士忌后，那疲倦却又似乎认真的眼神，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指了指刘宇豪的口袋：
「还带着吗，吴皓给你的东西。」
摸向了自己的口袋，蝴蝶刀仍在静静躺着，刘宇豪点头确定。
「好..等下，我把自己在那天得知和记得的一切都告诉你过后...就拿这把刀，杀了现在的我，我要把它们杀掉。」巫夜没有一丝停顿，视死如归的双瞳容不下丝毫的玩笑，她比谁都要认真，她比谁都要坚决，并且无任何胆怯。
「好..我答应你。」这是不允许去被拒绝的要求，刘宇豪承诺道..等她全盘托出所有的回忆以后，他会亲自杀掉她，绝对...绝对不心慈手软。
能够得到刘宇豪的肯定，巫夜松懈出了一点笑颜，她开始双手捂着玻璃杯清凉的触感，客厅的灯渐渐暗下，原来是窗外世界的白雾已褪去，金色黎明的朝阳洒向了大地。
「其实..新闻报道都说这是一场决定好的商讨会，但我们收到总部通知时，却是在商讨会开始的短短前两个小时。得到的情报很少，还有那种..每次会议都必备的会议内容文档，无论纸质还是数据，都在很之后才匆忙给我们准备好，甚至还拖了挺久的一段时间。」
巫夜陈述的声音很远，仿佛能将整个人也拖入那日当天的景象：
「不仅是这样..我跟永太二人也去问过总部那边，那边的人说...这次会议是总部部长一个人单独定下来的。确实..也怪不得，我们这边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这么很无缘无故地开始了一场商讨会，会议的内容在粗略地看过以后，发现这些事情难道不都是第一分部和总部来决议的吗？为什么会到我们头上？
「临时接下了一切，临时被赶上了阵，来到大楼...来到会议室，在我们打算随遇而安，就这么办下去的时候，吴皓察觉到了又有一点，是这次会议不对劲的地方....
「有一位从来未有被注明在任何地方的第一分部成员，站在会议室的一角..我起初觉得，这次会议本身就很离谱了...有一个还是两个的意外也是没差，所以就很随便地看了一眼那个人身上的衣服，发现有火花的标志，就告诉给吴皓听..那是，第一分部的人。」
不知名的第一分部成员...火花标志..站在墙角？墙角是什么地方....一般电线回路..不，不是，不会是电线回路那么简单。听到这里，刘宇豪不由得皱眉。
「但在告诉吴皓之后，我自己也发生了诡异的地方，从我们进楼的那一刻前，我看了下那栋大楼的结构..没办法，忽然之间接了这么一个处处诡异的事情，我选择多观察一下也没什么不对。
「然后，也就因为我观察过大楼的外部结构，奇怪的地方出现了..不，不对....是很诡异的地方出现了，在那爆炸的瞬间，我感受到的绝对不是电流...绝非是触电流感....那种电流回路故障的爆炸，我可是经历过的！..所以那绝对不是新闻上所说的爆炸，而且更诡异的一点，安排我们去参加会议，同样也是早早安排了我们要在会议室坐上的座位..我感觉那个座位...还有整个空间....
「..想到这些了...我都想到这些了....我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无缘无故被安排的商讨会，爆炸事故的伪造.....只留下第三分部一名活口，只留下ACL..代表着政府人员的一名活口...我就已经明白了....这是被设好的局，而设下这个局，要我们去跳下的人...我一想到这儿，我就根本睡不着！..
「为什么....」巫夜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眸，嘴角扭曲地微笑着，濒临崩溃的意识逐渐随深入的回忆苏醒，她开始抓住刘宇豪的手，死死握紧：
「为什么..他要背叛我们...他要放弃我们....他要让我们死，让我活着！....为什么..？！」
面对巫夜的极大困惑和打击，刘宇豪沉默不言...像是没有可以给他去发言的选项，到底要说些什么？到底，还能说什么？难道还可以挽回吗？说些什么，抱怨什么...诅咒些什么，哈？
这样子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就可以挽回了吗？
对啊..这个问题，我也想要问你。
这一个问题...我有时候自己也想不明白。
刘宇豪意识到了巫夜的回忆中，那根本没有活下来的第一分部成员...还有狐狸曾对他说的那些话..
那个女人，她说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为了什么目的，是谁的人..
然后...或许应该就能想清楚另一条线索了。
另一条线索，另一条线索所指引出的方向...是总部部长亲自接下的商讨会。
这次商讨会来自突然，也各处充满疑点，并且资料是很久才发给他们，而这些重要商讨会的资料，一般都要经过严密的审查，所以..这一段很久的时间，用来干什么了？
商讨会是狐狸定的，接下的事是总部部长，然在这之后，总部部长又修改了狐狸发给他们的资料？
对..没错啊。
这就是事实，我早该知道了。
刘宇豪早该知道了...这是两个人互相骗，互相利用的大戏....结果，我们居然只是一群蚂蚱吗？
想要不相信已然很困难，刘宇豪决定要在徐伟航以及案发地点搜查线索之后，再做更多的打算..
亦或者，如果现在就落下打算的话，难免理由还不足够充分，还不足够..成为真相的重要意义。
「..好，按照要求，我准备好了。」松开了刘宇豪的手，巫夜犹如往常般坐在椅上，以遥远的目光，眺望落地窗外，那林立的穿插间所渐入的淡淡金光。
刘宇豪沉着面色，既不是悲伤也不是感到欣喜...而是一种无聊，极度纯粹的无聊与乏味。
他夺出了风衣袋中的蝴蝶刀，在银色刀光的锋芒逼近于巫夜的喉上时，美丽的金灿黎明飘了进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