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羽走进房间,紧盯着他放在桌上的那半把剑。
那从未被他完成的剑,样子似乎比之前更加丑陋了,他不知道被什么指引,径直走过去拿起那半把剑,脑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痛,却似乎能听清剑中人在说些什么了。
“原来……如此。”
他感叹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书生并没有离开,血红色的画轴依旧横亘在苏白羽小小铁匠铺的门口,他似乎在等待薛蓝蝶做出选择,薛蓝蝶坐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将半把剑放进熔炉。
用血肉之躯,将半把剑放进滚烫的熔炉。
“大叔!”
他模糊听见薛蓝蝶担心的声音,急忙摆手告诉她自己没事,那半把剑在他的手中很快地融化了,紧接着,他的皮肉也一并被灼热的温度融化!
钻心彻骨的痛,但是苏白羽感觉自己现在清醒了许多,那半把剑融化之后,成了一把小剑的胚。
“原来你本来就是把小剑……“
苏白羽一边感叹,一边用血肉模糊的手拿起锤子。鲜血染红了锤子的柄,他用露出骨架的手指拿着它,一下一下狠狠地敲打着那把剑,薛蓝蝶似乎是被他几乎疯狂的模样吓到了,一下子不知该干些什么好。
最后,他割开自己的手腕,殷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在小剑上气化蒸发。
“道友何苦作无用功,”书生叹息道,“你在此处不过是一介凡人,哪怕是把神魄灌注进去,这剑也毫无用处。”
“你错了。”苏白羽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明白的,对吗,小蝶?”
“你也应该……醒了才对。”
轰的一声,血魔画卷之中的血气似乎受到什么东西的吸引,薛蓝蝶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出现了几乎凝成实质的血光!
她死死盯着苏白羽,方才的胆怯此时已经化成滔天的杀意。
狰狞之处,看出几分邪狷气息。
“你想让我死?苏、白、羽?”
苏白羽只是将手中的剑举起来:“你不是血魔,你是薛蓝蝶,是小蝶,剑和画卷,你选一样吧。”
地狱绘卷之下,三人沉默相对无言。
最后是书生打破了沉默。
“那只不过是一把毫无用处的剑,正如你之正道。”书生张开手,忽然大笑起来,“如何选择,不是一目了然吗?”
“我要那把剑。”薛蓝蝶说。
“你说什么……?”书生不解道。
“我要那把剑,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
薛蓝蝶轻声说道,声音却十分坚定。
她明白的——
全部明白的!
沾满雨水的手轻轻握住全是血水的剑,苏白羽对她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拿着剑,对着苏白羽拜了一拜。
走出去的时候,雨水终于将剑柄上的血迹也冲刷干净。
这是一把通体青色的小剑,剑柄之上刻着四个字:
“云天可破”。
“我很喜欢这四个字。”苏白羽虚弱的声音从房间之中穿出,“一剑在手,云天可破,小蝶,我问你什么是正道,现在你的心里……总该有答案了吧?”
“哪怕是最黑暗的云,最深厚的天,剑在手,皆可破!”
薛蓝蝶盯着剑柄上的那四个字,沉默了许久。
“这四个字,本是父亲赠与我的。“
“没想到,真正让我明晓其中真意的,还是你啊。”
血色渐渐地从她的瞳孔之中退去,露出原本清澈的黑色,泪水从薛蓝蝶的眼睛里不断地流出,但她的嘴唇却扭曲出薄薄的笑意。
杀意退去。
“谢谢你,大叔,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剑呢。”
“承蒙你几年在幻境里的相伴了,那么。在虚假的荣禄和正义之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细雨此时不断落下,在坚硬的山石上留下痕迹,温和得像是母亲的大手。
它们落在地上,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错杂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苏白羽张开口正想说什么,却被她的摇头堵回。
“我不听哄小孩的话。”
“你以前的那个世界,一定很好玩吧,也很幸福……”
“好吧,那么永别啦,大叔。”
小剑盘绕在她的周身,如同灵蛇一般盘旋游动,金色的天幕之后,那两人似乎也发现了薛蓝蝶的踪迹。
“奉皇上之命,前来清剿峰山一脉!”
“峰山一脉,违背仙道,走火入魔!背离正道,是为妖邪!”
“薛氏,还不听令,束手就擒?”
“还不快,以死匡扶正道?”
他们一人说一句话,一唱一和,一进一退,就像是话剧里配合完善的提线木偶。
薛蓝蝶擦干眼角的泪水,袖中短剑一出,刺开了金色的天幕。
她要去找那位皇帝,将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屈辱在此处,就此洗清!
只要有这把剑在手——
……
……
书生缓缓地收起血色的地狱绘卷,来到苏白羽的身边:“何苦做无用功,苦苦挣扎,终也不得解脱。”
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苏白羽,最后叹息一声:
“也罢,就让你亲眼看一看吧,那姑娘最后的结局。”
书箱之中钻出金色的沙之笔,一笔绘出,竟然绘出一头蛟龙。
“上来吧。”
两人飞过丛林,飞过草原,飞过鳞次栉比的住房,最后停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
“这毕竟是过去的执幻缩成的世界,既然如此,一瞬千里也并非是不可能。”书生低笑道。
“要开始了。”
薛蓝蝶站在金碧辉煌楼宇之前,大门敞开着。
皇帝,乃是万民所依,天命所归,九五之尊。
当,堂堂!
轰的一声,金色的龙形气息就从宫殿之中弥漫开来,将所有人压得难以动弹,通体金光的皇帝正步从皇位上站起,透过宫门,遥遥俯视着薛蓝蝶。
原本,她应该接受血魔画卷然后逃走的。
正是有了血魔画卷,她才能通过炼血瞬间增长了实力,在两大家族的追击之下活了下来。
没想到,中原之上,皇帝亲自出马,皇帝一印之下,她寿命半数被夺。最后虽然逃了出来,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皇帝说的话:
“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仙人,让凡人把你们拉下来如何?”
原来,一开始不觉得对等的就是对方。
天子尚且如此,百姓自不必说。
只能在西蛮之处辗转求生,行事愈发乖张的她早已忘记了曾经的事情,曾经她渴望的正道,曾经她想要手握的剑。
“来吧,皇帝。”
“我来找你了。”
她抬起头,将剑尖对准那金色的虚影。
我坚持的,并非是愚昧无知之物,我守护的,并非是虚幻无形之理!
咔嚓!
有什么东西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