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班主任说过上午要请假去医院复诊，班主任也准假了。
之后尽快坐公交车返回学校。
名叫乌鸦的少女跟在身后，我们一上车，那些数字又映入眼帘。
有够烦的。
我不是指在耳边悄悄说话的少女。
虽然她也很烦，但出于某种原因我讨厌不起来——让人眼烦的，其实是周围乘客头上浮现的奇怪数字。
为了方便起见，我将它们称之为『身价』。
走在廊道里、坐在位置上——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看见人们头上的标价。
虽然早已习惯，但是每次回诊过后，我还是会为了这种不合常理的现象感到绝望。
叫乌鸦的少女只是单纯的幻觉……或是某种灵异现象，我不知道。
总之，我就是看得见。每个人的头上都浮现出前缀『¥』符号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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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中年司机的身价是：
『——¥5800.00——』
我根本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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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数字代表的，似乎是一个人的社会价值——看见数字以后，我很快地察觉到这个事实。差劲的人标价很低，厉害的人标价很高。
“也不完全对啦。”
名叫乌鸦的少女说。
“那是我们恶魔喜欢的标价方式，这样在人死后就可以把灵魂当做商品。”
“——拿来拍卖？”
“没错。”
“可这跟《浮士德》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少女挑眉，“我们的关系就好比浮士德与梅菲斯特，身为魔鬼的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代价是你的一点点灵魂。”
“可我的身价也不高。”
“确实。”
“所以别缠着我了。”
“你不懂，我们恶魔就喜欢廉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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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为什么恶魔喜欢廉价的东西。
和幻觉中的少女下了车，从公交站继续走了段路，最后抵达庄严的校门。
我上的是一所私立高中，里面几乎全是上流家庭或有钱人家的子女。他们个个牙齿整齐、衣着干净、说话无聊——因为我是农民的子女，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
父母是在乡下种橘子的产业户，包了很大一座山，此外还种了其他的水果。出于学业和炫耀考虑，父亲花了很大一笔钱，才让我得以就读城中心的私立高中。
目前的住处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位于河边的现代公寓区，和上班族姐姐一起生活。
“现在你接触的同学，将来全是上流人，你一定要跟他们搞好关系。”父亲如此叮嘱道，“有了人脉才能成大事，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诚然，我家并不富裕，能读私立也完全是勉勉强强。我不否认父亲的话，至于能不能就此挤入上流阶层，我暂且还是怀疑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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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教学楼之前，先去操场附近的厕所洗了把脸，叫乌鸦的少女注视我沾湿的前发。
“你看上去好像一条湿漉漉的狗。”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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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镜子，黑发少年的眼中泛出死鱼般的冷光，表情则更是显得僵硬麻木。
『——¥6080.00——』
我头顶的金色数字在明码标价。
我调整着面部的肌肉，使它们能刚好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这么做很麻烦，可是我不想用铁青着脸的模样去上学。
整理好仪容之后，我的身价变成『¥6120.00』。虽然仅有些微之差，但我还是很重视。
少年在心中塑造自己的形象——不是白泽，是白泽同学。回想平时的形象，融入教室里吧。
我检查自己的礼貌性笑容，应该没有很虚伪——接着又挺直驼背，再度调整脸部肌肉，静静地做了个深呼吸。
必须掩藏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开心的事实。我看着镜子，变换表情，轻轻摇了摇头消除不安，并暗自祈祷：希望今天也能够不醒目、不突兀、安安稳稳地度过学生生活。
最后，我对镜中的自己说了句『加油』，就像《小丑》中的亚瑟·弗莱克——那样。
名叫乌鸦的少女笑了笑。
“你现在像条摇着尾巴的狗。”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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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到的我推开了门，进入教室。每逢这一瞬间，总是会有点紧张。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快开始了。
教室里的同学头上浮现了身价。
『¥18420.00』、『¥18530.00』……
『¥19620.00』、『¥19750.00』……
还在正常显示范围的数字。
¥18420.00说道：“白泽，你太晚来了吧！”接着¥18530.00也小声地调侃：“睡过头啊？”就算说明原委，大概也只会把气氛弄得很怪而已，所以我陪笑回答：“昨天上网看太多动漫了。”“——什么动漫啊？”“八成是动物世界吧？”网站名称成了防止女生听懂的密语。其实他们没有一点是说对的，但我还是刻意搞笑地说“回答正确！”，结束了对话。
有时候，聊着聊着，我会好想消失。好想立刻从这里消失，如果能够变成透明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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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学一样觉得很累。
不过，有人调侃还算好。要是没人理睬，那才是最糟糕的，初中时代被孤立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从旁人的角度看，我的一半笑脸都笼罩在窗边的阴影里，阳光斜照进来，就像从正中间被切开一样。
名为乌鸦的少女就在教室里游荡，但我不想也不能搭理，因为她只是一个空洞的幻想。
——她说得很对。
确实很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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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时，少女消失了。
有些时候她会一下子消失不见，就像恶魔一样来去无踪，对此我早也习惯了。
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
于是趁叫乌鸦的少女不在，我在课堂途中悄悄抬头，重新审视浮在教室空中的——同学们的身价。
那么，今天要挑谁？
我的视线停留在班上的最高价。
『——¥106900.00——』
格外醒目的标价浮现在远处少年的头顶。他的价位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身价飚到了恐怖的十万以上，甚至比我认识的大部分成年人还要高——真不知恶魔们是怎么评定价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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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短发，结实的肌肉与英挺的五官。他的外貌宛如炫酷的黑鹰，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气场。这么一提，平时他好像总是处于同学们的中心。
钟凌云。
我在笔记本右边页面的最上方写下这个和我不熟的同学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