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卿深吸了口气，好像在平复心情，足足安静了五秒钟后，他再次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就算是守夜人协会的情报也很难完全准确，碰到超出自身实力的高阶怪物的情况也不少，大部分新人碰到了都会选择向附近的守夜人求援，这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人总要经历失败才能成长，就算是很多大家族的新人也不能避免。”
协会经过信息网络进行条件审查后，将较简单的委托和暴露在协会监控范围的低级怨兽当做任务发给D级守夜人执行，作为新人，能独立解决D级怨兽就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毕竟怨兽本就是超自然的怪物，远非普通虎豹所能媲美，生性凶残暴戾，而大部分新加入的守夜人，毕竟还是心智都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就算有从小打下的基础，也很难说百分百解决所有D级怨兽。
更何况，凭借本就模糊的信息很难判断具体阶级，不少新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在任务里碰上远超实力的怪物，比如C级怨兽。对此，协会在腕表上设置了求援机制，碰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向周边强大的守夜人求援，这是协会对新人的保护。
再怎么成熟的新人，正面对上C级怨兽，大概率也是死路一条。
更不用说想路诚一样主动出击捕杀C级怨兽。
但另一方面，申请保护也意味着承认失败。
这也是一个考验与筛选的过程。
“难道你失败过？”路诚敏锐地听出了什么。
“闭嘴。”许文卿说道。
声音终于带上了感情（嗷~）色彩，嗯……有点恼怒的那种。
“好，你继续。”路诚耸了下肩附和道。
“D级守夜人也叫预备守夜人，协会发布一些被筛选过的简单的任务，你们去解决。身为预备役，很多权限都不会向你们开放，换句话说，D级守夜人其实不算在协会的编制内，与协会更像是一种雇佣关系，而在任务以外遇到怪物，腕表则会发出临时悬赏，完成后只能得到积分奖励，无法获得赏金，算是一种鼓励机制，鼓励预备役们碰到任务外的怪物也有解决的动力，但基本不会有新人主动在任务外寻找怨兽，毕竟谁都不知道自己会找到怎么样的一只怪物，灭杀这些隐藏在城市内的怪物，有我们正式守夜人就够了。”
许文卿微微颔首，看了眼路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这一年里主动寻找怨兽，并完成了数十次的临时悬赏，但那只是你运气好可能没见过B级以上的怨兽，所以才会做出的鲁莽举动，我要告诉你，B级以上，才是真正的怨兽，它们之下，只能说怨气集（嗷~）合体罢了。”
这番话从侧面表明了他正式守夜人的身份，还顺带谴责了路诚在夜晚主动捕杀怨兽的行为，或许这未尝不是他对于刚才路诚提问的回复。
其实这句话还有不少可以琢磨的地方，比如，什么叫守夜人预备役？自己缺失了什么权限？为什么B级以上才叫作真正的怨兽？
但路诚此刻，却注意到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点。
“也就是说，升到C级猎杀怪物就能拿赏金？怎么没人和我说过这回事？可恶，那我不是少赚了好多钱。”路诚揉了下太阳穴，有点痛心又有点不爽地说道。
他一年来的主要生活费来源，就是在腕表里接取任务，但接任也还是要拼手速的，他通常一个月最多也就能完成二到三个任务而已。
要是那些临时悬赏都能提供钱的话，那岂不是……
许文卿蹙了下眉，这家伙，是压根没注意到他话里的重点吗？
“你很穷吗？”他疑惑地问道，按照这人的任务完成率，也算是小有资产的吧。
“很穷。”路诚干脆地回答道，心里还补上了一句：穷的只能吃三人份了。
许文卿停顿了会，最后没有继续纠结这回事，毕竟爱钱比起接下来的爱好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罢了。
“别人完成任务都会取走怨晶让尸体现场消散，而我查到的消息是，你完成任务以及击杀怨兽后，从来没有上交过怨晶来换取积分，你是在收集这些东西吗？”
“对。”路诚很干脆地回答道，好像回答的只不过是件在正常不过的小事。
“……”许文卿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路诚回答的这么快。心里也有些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放着积分不换，反而收集起那些没什么用的怨念晶体，那种石头可不是人类用正常手段就能利用的。
“有人收集瓶盖，有人收集电影票，那我收集几块石头也没什么吧？”路诚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吃怨兽以及吸收怨晶的事的。
有关怨兽的尸体的情报，路诚在守夜人资料库里查过了，就他的权限了解到的来说。
在这个世界，能吃怨兽的，只有怨兽本身。
只有怨念的集（嗷~）合体才能消化彼此，其他生物贸然摄取后，只有被同化这一个结局。
就连妖兽和魔物也会对这些生物的尸体视若无睹。
它们尸体上唯一有用的，也就那块怨晶了。
而且据说怨晶不经过专人的净化研磨处理，也不过是块对人类毫无作用的破石头，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像路诚一样，直接吸收怨晶的精华，并高效利用于自身体质上呢。
这岂不是搞得他是个人形怨兽一样？
开什么玩笑，他不过是个身体健康天天向上的普通高中生！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我尊重你。”许文卿脸色古怪，但语气倒是很平淡地说道。
实际上他还蛮好奇的，一个人如果在家里摆满了那种高纯度怨念聚合而成的晶体，那他的生活环境会是多么的阴暗悲惨？
难以想象。
此时再一看路诚那睡不醒一样的脸，莫名的有些同情。
“你为什么调查了我这么多？”路诚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漂亮的家伙，姑且算他是男生吧
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率，还推测有自己是野生守夜人，甚至还知道他没上交过怨晶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就像平底锅里才煎了两分钟的牛排，他们不熟。
“我说过，我对你感兴趣。”许文卿说完，右手食指抬起对着旁边空气轻轻一点，一道道银白色的细丝如涌泉般流出、汇聚，然后自行组成了张大网，从他指尖处逐步放大、扩散，只是一瞬间，这张银白色大网就要把两人站着的一整片空地全部笼罩了进去。
丝网的中心就是他的手指，铺天盖地的笼罩下，两人就像被关进了个银丝铺盖下的牢笼。
突然地，路诚打了个冷颤，眼睛紧紧盯着从许文卿手里还在涌出的丝线。
这些线，很危险。
路诚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种隔应的不适感再次出现，但又有所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感觉是走进了陌生人的家，那么这次，就是把他被关入了难以逃脱的监狱。
尽管这些丝线照理来说无法完全遮住任何东西，路诚却感觉不到一点来自外界的事物。
他看得见旁边灌木丛的叶片被风吹过后的微微颤动，但他感受不到微风。
明明太阳还没下山，可他的身体，却向他传递着：
压抑，以及寒冷。
路诚猜测：自己怕是又进入了这家伙的……嗯……结界？
只不过……
这次的结界让他感到了威胁。
“你以前，应该没机会见到过我们结界师一族吧？”
许文卿轻飘飘的声音就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
“尝试破解这招吧。”
“困界•网牢。”
路诚转过身，却看到后方已经完全被这张大网包住。
所以说，结界师就是玩这些线的吗？
他撇撇嘴，把手指伸过去碰了下丝线，接触后手指尖没有停顿地向前继续伸了两厘米，像是毫无阻碍一般，路诚把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根丝线像一把利刃，切开了他的手指尖。
路诚伸回手看了眼。
指尖上一条像是被切割开来的伤口渗出了殷红色的鲜血，隐约能看到内部灰白色的指骨。
一厘米，这个距离已经切到了他的骨头。
看起来，这丝线并不是虚幻之物，它们，能伤害自己的躯体。
路诚没有喊疼，甚至表情毫无波动的思考着。
又抬头看了看包在后方的大网，空隙大小连他的头都塞不过去。
没有后路了？
“跑就别想了，你刚才碰到的是我的界丝，它可是连钢铁都能毫不费力切开的丝线，你凭借肉体是出不去的。”许文卿迈步向着路诚走来，神情平淡，语调轻缓。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路诚转过头，半睁开的眼眸似有阴霾，神情不再怠惰，而是有点淡漠地看着走来的许文卿。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
“在我手里，撑过五分钟。”许文卿两只手上一根根银白色的界丝冒了出来，像是一条飘扬的水流围绕在他的身旁，这里面，每一根都是能切割钢铁的细线，就这么齐齐朝向了前方的路诚，“成功了，我就告诉你。”
“是吗，那如果……”路诚笑了笑，以一个小混混似的姿态随意站在那里，缓缓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指了下走来的他，“我赢了呢？”
许文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一个笑容，一个自信的笑容。
笑的弧度不大，但及其嚣张。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上一个，被称作晋城新生一代里，最好的守夜人。”
“那可不好说。”
路诚笑容瞬间消失，表情变得有些阴沉，手腕旋半圈，食指朝前方勾了勾。
“来试试？”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甚至可以说有点儿睚眦必报的味道。
也不怕打架，特别是在对方惹恼自己的情况下。
许文卿在此时突然地发现——
路诚手上的伤口不知何时——
已经痊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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