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衣不遮体的浓妆女子面色酡红，嘴里喘。息连连，抵抗的动作也越来越轻。
她自知恐怕改变不了被肥男侵犯的厄运，绝望的同时，更是将心里溢出来的仇恨指向了矮个男人。
都怪你，都怪你这么废物！
她直直地瞪向矮个男人，满腹的咒骂，恶毒得好像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她放弃了对抗非礼自己的肥男，却把一切痛苦和屈辱的根源归结到眼前懦弱的男人身上。
这就是深藏于一部分人心底的劣根性，他们畏惧眼前的强权，选择退缩和屈服，但面对弱小得无法帮助自己的旁观者，却不惜奉上自身全部的恶意。
那双眼睛里的失望和愤怒都让男人无法直视。
她肯定在想。
——为什么，来的是我？
对吧。
如果自己现在走了，那就没事了……
吧。
他低着头，又退后了半步。
身体已然没入昏黄的灯光下，佝偻的姿态卑微、低劣。
不再去管这个女人会怎么样，回去安心迎接明天。
迎接那些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面对那些取笑自己的丑恶嘴脸，还有那个恶心暴躁的肥猪领导。
得过且过吧。
男人攥紧了拳头。
我不是英雄。
我就是个窝囊废！
独自彷徨在诺大都市里，就像被人丢弃的空啤酒罐。①
——没有价值，没有力量，没有勇气，也没有活着的意义。
——不配做大富大贵的白日美梦，也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痴心妄想。
但是……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心安理得地去迎接那个臭不可闻的溃烂现实了。
男人内心似在煎熬，牙关紧咬，指甲都深深刺进手心的肉里。
他只是这繁华都市里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但这么一只臭虫，真的能对发生在眼前的卑劣之事视若无睹吗？
“呼——”
终于，他呼出了口气。
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不能扭曲如蛆虫。②
“我不是来做英雄的。”
“我只是，来证明自己活着的。”
“报警了。”他走回了小路，整个人再次没入阴翳之中，但孱羸的腰板却挺得笔直。
“什么？！”肥男再次转过头，加重的手劲捏得女子泪都流了出来。
“我报警了，刚才就报了，估计还有五分钟就来了，你继续下去就等着坐牢吧。”男人边说边往里走，手里掏出手机，上边屏幕亮着，打开的通话记录界面就是他摆出来的证据，一边走一边伸给对方看，“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五分钟就可以完事？”
肥男压根不想看男人手机，被怒火冲晕的他一把推倒女子，然后一记重拳猛地就朝着男人正脸打去。
“啊！”
女子受力后重重摔在地上，在惊恐中发出了声惨叫。
衣服破口下的大片白嫩肌肤和满是灰尘的黑色地面贴合。
膀大腰圆的肥男沙包大的拳头也与走近的男人鼻梁贴合。
“我艹（嗷~）你老母！NMD报警！我让你特么的报警！”
男人果真一拳就被击倒在地上，随后腹部便传来了连续的剧痛，那是一只有他腰粗的腿正朝着他的腹部给出一记又一记的重踢，视线里能看到肥男那一身肥膘抖动出无数波澜，耳边还传来了对方的大声咒骂，野蛮、粗犷、鄙陋，没有哪怕一丁点怜悯的意思，在他看来，地上这可恶的爬虫让他少了一个享受的机会。
倒地的女子一看肥男无暇顾及她，本来绝望的境地下突然就有了转机，连忙趁着这个机会，摆动着沾上尘土的小臂胳膊，什么也不顾地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包，带着哭腔，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远。
肥男来不及阻拦，只能红着眼，朝男人发泄自己的满腔怒火。
“日.你.妈.的！要你管！要你管？！废物！特么的这种废物！死垃圾！臭矮子！窝囊废！”
一次又一次的重击让男人只能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忍着痛脸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突然地，嘴里吐出一滩带着酒臭和血腥味的食物杂糅物。
“呕——”男人眼神迷离，脑里像是一团混乱的浆糊。
“特么的，早点去死吧废物！”肥男兴许是喘累了，又或许是怕即将到来的警卫员。他喘着粗气，朝着男人脸上狠狠吐了口浓痰，又不解气一般地重重踢了脚，才骂骂咧咧的走远。
模模糊糊地看着高大臃肿的身影走远，男人挣扎似的“蠕动”了许久，才勉强靠着墙坐起来，咬着牙举起手擦去脸上恶心的浓痰和呕吐物粘液。
他知道，自己赢了。
腿边碎了屏的手机上，寥寥可数的通话记录里，哪有什么报警。
一点点满足……
他垂着脑袋，咧开嘴，笑了。
笑得很凄凉。
但男人觉得这叫悲壮。
又有点想哭。
但又不该哭。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感受着背后冰凉的墙面，不知过了多久。
“白交一天房租啊。”男人吐了口气，半安慰地对自己说道，“呵呵，在这里将就一晚，倒也不是不行。”
小路里的氛围确实让他不舒服，远处横倒的垃圾桶，散发着垃圾发酵的臭味，偶尔有老鼠窜过的悉索声，除此之外，只有寂寥无人的漫漫黑夜做伴。
这样一个安静的、散发着异样气味的狭隘巷道，很容易令他联想起了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一点点绝望……
但有什么办法，他现在又起不来。
算了吧，在哪睡一晚不是睡呢。
反正家里也乱的没边了。
明天回去了，我得好好收拾下了呢……
一股又一股的困意从身体深处袭来，男人觉得就这么睡去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这时，一道粗重而恐怖的呼吸声，从路口深处传来。
他警惕地瞪了眼。
幽暗的羊肠小巷深处没有人，却亮起了几双发亮的眼睛。
“……流浪狗吗？”
一群瘦骨嶙峋的流浪狗从深处走出，约莫十几只，其中领头的那只大狗的毛都是东掉一块，西掉一块的，露出了里面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皮肤，张开一口唬人的牙，冲着他喊着。
男人无比的恐慌，他想起身，可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知道，自己恐怕跑不了了，只能僵硬地看向一点点靠近的狗群。
本来它们还有所忌惮，毕竟人类的强大和残忍早已刻入了它们骨子里，就连一个小孩都可以拿着石头肆意伤害它们，可它们只要稍有威胁的动作，就可能落得个遍体鳞伤。
只个繁华艳丽的都市是人类的，它们只不过是这个城里被抛弃的下层生物。
可很快的，它们发现了，这个倒地的人类很明显连最基本的对峙和威吓都做不到。
这是群饥肠辘辘的野犬，眼前的人类虚弱的样子，就像一个导火索将它们心底的嗜血因子点燃，激发出了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凶性。
别忘了，它们本身，也算是食肉动物。
身为流浪狗，这座城市里，它们最恨的，恰恰就是人类。
而现在，一个羸弱的人类倒在野犬们面前。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机会吗？
它们兴奋极了，瞪得大大的、铜铃一样的瞳孔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男人已经闻到了流浪狗身上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他的瞳孔极度扩张，挣扎地捂住口鼻，用尽全力想挪动身子，哪怕只是挪动一点点。
可现实是，他倒在了地上，身体不听使唤。
领头的掉毛狗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嗬嗬”声，带着几只恶犬缓缓走了过来，将男人半包围在中间。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被这群流浪狗一口一口撕扯着皮肉，最后在疼痛中慢慢死去
男人放弃了。
他趴在地上，看着走来的狗群，面如死灰，像一只卑微匍匐着的可怜虫。
噩梦的终点，居然是被一群流浪狗在深夜的巷道里吃掉。
在无人知晓下绝望死去。
不愧是狗屎的噩梦人生。
男人终于是死心了的，留下了眼泪。
白天被领导当着同事的面骂他没哭，下午被少女们当街取笑他没哭，晚上在小餐馆里喝酒他没哭，刚才救人被痛扁他没哭。
但现在，面对着一群城市最底层的流浪狗，他心底最后的一丝防线也被彻底攻破，肩膀和脊背绝望地抖动着，胸腔积累了不知多少的痛苦没有阻挡的全部宣泄了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
强烈的情绪泰山压顶般袭来。
他彻底崩溃了。
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嚎哭。
只有胸腔的剧烈起伏，还有一阵阵摧心剖肝的呜咽，无声的、凄怆的、绝望的。
眼泪流在地上，混着地面的污秽，脏了他的脸颊。
狗群越来越近。
男子闭上了眼。
现在或许应该说出些遗言？
想说出些什么，但嘴里除了难听的沙哑的哽咽的呜咽声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回望自己身为人类的一生，竟无趣到连一句可以作为总结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没用。”
在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发出了最后的感慨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出来，无尽的空虚和冷意让他的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掉，随即眼前一黑，与身体间彻底断了联系。
“像是……解脱了一样……”
最后的最后。
他这样想到。
……
ps①：出自灌篮高手主题曲《直到世界的尽头》的歌词，大爱灌篮高手！！！
ps②：出自曼德拉在狱中写的自传《漫漫自由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