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诚可以控制自己的痛觉,甚至于让自己完全摒弃对痛觉的感知,这对于经常会因为捕食怨兽而受伤的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实际上,路诚总会为自己留下一定程度对痛觉的感知,并不是他喜欢疼痛是个自虐狂什么的,而是因为完全舍弃了痛觉,会让他的身体进入一个特别的状态。
——全身心为了狩猎不顾一切的状态,没有痛觉,没有恐惧,没有下限。
像一只冷血动物。
路诚不喜欢进入这个状态,那种感觉他每每回忆起来只觉得陌生和抵触,进入那个状态,会让有种身体并不属于自己的错觉,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保持了十分之一的痛觉感知。
但当他的身体剧烈受创,乃至意识接近模糊时,身体就会自然地选择进入这个状态。
无知无觉,无情无感——
这个状态,路诚称其为“无”。
……
……
碎裂的瓦块,遍布的蕨类植物,弥漫着的血腥味,然后是——
头顶的月光。
无垠的天空洒落下无尽的月光,铺天盖地的,像重重落下的幕布。
路诚抬起了头,看着头顶泛着清冷光辉的弯月,以他比肩低配望远镜的视力,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月亮上沟壑纵横的环形山,耳边被晚风吹动的鬓发轻轻抚过他的耳朵,一下一下蹭着。若是正常人恐怕会因为瘙痒而挠挠耳朵,但路诚没有,他只是伸出那只算得上完整的手放进胸腔的洞口里一下一下地摆弄着。
血肉模糊的大洞贯穿了路诚的身体,一整段脊椎骨被碾碎断裂,好几根肋骨刺破了肌肉露出了白色的骨头,内脏器官被捣的稀碎,血止不住地从胸口向外汩汩涌出,像一口血红色的小型山泉。
惨白与血糜交织。
路诚伸出的手,甚至可以感觉到从洞口那侧吹出的微风。
他身上的伤,随便放在一个人身上都是当场即死的级别,可路诚没有。
他还有心跳,还有呼吸,甚至还站在那里,而他的手,则是直直伸进自己血淋淋的胸腔,淡漠地和、不紧不慢地把骨头和脏器按回原本的位置。
他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自己恐怕会做一辈子的畸形。
非人的冷静。
原本已经乱七八糟的胸口,好像时光倒流一般,正慢慢变回原本的样子,肉芽像扭曲的蠕虫一样不停从伤口生长出来,肌肉被重塑,骨骼在肌肉和手的扭动下被矫正,胸口处断裂的神经也再次被连接。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胸腔背后的空洞就被填上,而通过前方的洞口,还能看见胸腔内脏器在慢慢长全。
而他的双眼却毫无波澜,只是淡漠地看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地在胸腔内操作着,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身体,看他的神情,更像是对待着一个受损的机器,他只不过是个调试机器零件的机器师傅罢了。
……
……
血色的房间,地上的母亲,狰狞的怪物……
门口坐倒在地上的女孩,眼神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呼吸停止血液凝滞,像一块岩石凝固在那里,嘴巴张大却喊不出声,身体颤抖却控制不了哪怕一根手指。
眼前的一切好像一个梦,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梦。
梦里张着大嘴的怪物血红色的眼珠看向了自己。
那里面藏着的,是她一辈子忘不掉的巨大恶意与杀戮欲望。
无尽的寒意包裹了她小小的身躯。
随着一声“咔嚓”声,林诺冬醒来。
月光清冷,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路诚的身影,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但林诺冬知道,这就是路诚。
她刚想说些什么,可大脑深处传来的阵阵眩晕感却让她痛的说不出话来,就像是夏天吃一大口冰沙的那种头疼,从前额一直衍生至后脑勺,持续不断,
林诺冬抱着头,挣扎着想起身,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瘫软着,而她现在的姿势在路诚看来,像个扭来扭去满地打滚的虫子。
刚觉醒能力,就接连使用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带着个人一起向着高空移动了数米距离,这对林诺冬而言其实是很大的负担。
路诚一边静静看着在瓦砾上扭来扭去的林诺冬,一边将手从胸腔拔了出来。
刚才的“咔嚓”声是他摆正一根肋骨发出的声响。
他当然知道是眼前这个打滚的女孩带着自己移到了这里,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林诺冬能做到这样的事,不过无所谓了,现在的路诚没兴趣了解这些。
他蹲了下来,一只手扶起林诺冬。
“小……小路……你……别死……”林诺冬不知道是因为流泪还是因为头疼,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模糊,就连路诚的脸,也像马赛克一样糊成一片。
唯一清楚的,就只有路诚那双眼。
那双从瞳孔到周围的眼白,好像一对石头,没有一点情感没有一点波动的眼睛。
冷的像万年寒冰,就这么冷冷看着自己。
这是,谁?
就在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晕厥感传来,让她昏睡了过去。
路诚一手扶着林诺冬,一手化作手刀将她击晕。
他扶起她,只是想确认有没有生命危险罢了,既然只是精神衰竭,那就老实睡过去好了。
路诚把昏睡过去的林诺冬随手摆在一边,然后起身脱去上身衣物。
少年的身躯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脱下衣物后却是一副极具爆发力的躯体,隐约可见的肋骨**练的肌肉线条包裹,宽肩细腰从后面看有些倒三角的趋势。
这么看来,路诚或许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胸口最后的一个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血痂然后长出肉皮,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肚子里越来越深饥饿感让他很不舒服。
“汪汪!汪汪!”狗叫声此起披伏,它们嗅着两人味道,聚到了厂房外,向着房顶大声叫着。
显然,路诚和林诺冬的位置已经暴露。
它们前仆后继地攀爬着墙壁,下方的狗用爪子和牙齿扯着上方狗的躯体向上爬着,黑红的血液顺着扎堆的狗群自上而下缓缓流淌,好像一座血肉堆成的小山。
“嗬嗬——”
然后,是怨兽发出的惊悚叫声。
它在兴奋。
找到了那两只逃走的猎物,他们都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它很饥渴。
跑了这么久,它也很累了,迫切需要人类血肉的浇灌。
它践踏着狗群堆成的小山,一根触手搭在了厂房房顶的屋檐上,遍布的肉刺钩住了地板带着下面庞大的身躯向上挪动,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接下来,一只狰狞狂笑着的粉红肉球探出了房顶,上方两对复眼像蜂窝一样密密麻麻,颤抖着寻找着。
当看到站立着的路诚,和晕倒在地的林诺冬时,两只复眼内大片像昆虫或是青蛙那般突出的小眼球齐齐颤动起来,张大的嘴巴露出大片尖利错乱的黄色长牙。
路诚就这么冷冷看着这张足以吓哭大片自诩恐怖片爱好者的惊悚大脸,然后放下手,往前迈开了步子。
手腕上渐渐暗去的腕表面上,接受悬赏的按键刚被点亮,同时在悬赏完成后,会有人来处理造成的破坏。
黑色的瞳孔里面倒映出怨兽涌动的肉身。
迈开的脚步踩碎了脚下残缺不全的瓦砾。
真是让人愉悦的感觉,鲜血独有的味道弥漫在空旷的厂房顶上,狗群的人类的他自己的,还有眼前食物的芳香,让他因为自愈后而愈加饥肠辘辘的身躯因为兴奋而颤抖了起来。
就像是被唤醒了一样,路诚感觉自己的血都在发烫。
他打飞两根甩来的狰狞触手,一记箭步冲至怨兽探出的大脸前。
然后抬起一只脚,对着肉球上的一只密密麻麻的复眼跺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