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黔西之地,有着那天无三日晴之称,又是槐柏林立,鬼柳垂落。偶有阴风呼号,雨落林间,像是那冤魂鬼泣一般瘆人。
有传闻本朝开朝先祖早先时起兵于蜀中盆地,向南用兵之时,遭到了黔西土著的顽抗,便采用了火攻之策,于山林间放了把大火。
大火气势汹涌的燃了整整一个月之久,期间便是那瓢泼大雨也灭不掉这林间的烈火。一个月后,原本植被繁茂的山林,留下了一片漆黑的焦土。
久居于山林的土著,更是无处逃遁,整整七个族群,竟被全困在了这山林之间,无人生还,甚至连一具遗骸都未曾留下。
数十年后,二代高祖继位,有部分黔西的村民报告官府,那处林间杀气弥漫,怨气深重,方圆近百里的山林间,寸草不生,活物难近。
朝中国师听闻此事,上奏圣上,说是先祖早期的造成杀孽过重,若是放任不管未来将有伤国祚。
于是圣上一纸诏书,请来了少林、龙虎山的高僧和真人,在黔西又是开坛做法,又是栽种植被。
就这样,香火袅绕,梵唱咏经了数月,这些个高僧和真人捞了个盆满钵满,带着两支车队一路回归门派。这回去的一路也不忘本行,自然是法事做满,卦象看遍。等到了门派,又是人手带着一袋真金白银。
这数月的法事也不是白做的,就算那山林间的生气确实不复以往,但栽种的树木仍是悉数存活至今。
尽管,栽下的,尽是槐柳之类的鬼树。
又过了数代皇位,终有一日,这片山林被一人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
鬼蜮冥土。
赋予它这个名字的人,人称苍冥路,十殿阎罗之首,以秦广王自居,而世人更惧怕的是他另一个称号。
鬼仙。
书生看着眼前这个黑气形态的夜尘欢,脸色接连变了数次。被人一语道破来历,对于江湖中人而言,怎么都是件值得警惕的事。
尤其是此时书生自信还未暴露自己的武功,所用的阵法阵盘也是自己游历期间偶然所得。而这仿制的骨扇虽然少见,却也绝不是什么罕物,也就略胜于寻常道器罢了。
“你在疑惑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来历的?”
黑气在书生眼前傲娇的晃来晃去,一副欠揍的模样。
书生闭口不言,但从眼神中看出这家伙想知道的很。
“算了,给你提个醒。线索在我警告你们这些老鬼的那一晚。”
书生略微思虑了一番,却没想起那日带着伤势回到据点的手下有什么异常之处。
“还有,提醒你个事。”
忽然间,书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他很清楚,这并非是这空气变凉了,而是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寒而栗。
“爆炸倒数计时五个数。”
“五、四、三......”
眼前的黑气像是有了实体一般膨胀而起,被骨扇聚集来的灵气像是百川入海一般被黑气席卷而去。
“二......”
书生瞪大了双眼,一边运起浑身灵力汇聚于脚下,一边疯狂拨弄着阵盘,树洞周遭的结界裂开口子的一瞬间,书生便已经跑到了树洞外。
哪怕跑到了这一步仍不能让人安下心来,以方才那骨扇自周边聚起来的那些灵气来看,那团黑气若是炸开,恐怕要波及至数十丈之远。
“疯子!这一炸你也无法幸免。”
正如书生所说,这一爆炸,附在黑气质上的夜尘欢身处核心地带,这一炸可说完全是损人损己。
“一!”
“轰隆隆!!!!”
一声滔天的巨响响彻于洛水畔的林间,惊起一片燕雀,林间野兽争相逃窜,洛水水面上激起层层大浪,水下的鱼群一个劲地像鸵鸟一样往深处钻去。
洛水卷起的层层波浪之中,一叶孤独的扁舟任由浪打,仿佛这浪水是在推动着这扁舟一般。
“不愧是我们的三楼主,抓个小贼都搞出那么大动静。”
容貌平凡的女子坐着在这扁舟内,外界的颠簸摇晃,似乎完全没影响到她躺着的这艘小舸。女子优雅的伸出她那双无可挑剔的纤纤素手,端起了一杯青梅甜酒,轻抿了一口,微微闭合了一点香唇,脸上笑意确实说不出的明媚。
“看来冥土派来的家伙也不过如此,枉我还送了道主给他,看看能掀起什么波澜。没意思啊,没意思,看来苍冥路指望不上了,还是看看咱家小妹的吧。”
摘花放下装着梅酒的小杯,挺了挺波澜壮阔的上半身,拍了拍身下的船板。
“回家咯——”
洛水之上,一叶扁舟冲天而起,向着南方飞去。
洛城老街内,夜尘欢保持着闭目站立的姿势已经过了些许时间了,被齐少业那声惨叫引来的围观路人早已自发地将整个庭院围拢了起来,原本清净的老街,到了吃瓜的时候倒是格外的热闹。
白婉儿已经换上了夜尘欢平时穿着那件白色长衫,站在窗口张望着,隐隐约约看到了夜尘欢的身影,见他站着不动已经有些时候了,便有些担心了起来。
分开围拢的人群,才走到齐少业身边,眼前的夜尘欢突然间一阵痉挛,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
“欢欢!”
白婉儿的喊声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弄清醒了还在昏昏沉沉的夜尘欢,后者慢慢地回过头去,目光涣散,呆滞地看了看白婉儿。
“婉儿?”
胸脯起伏了数次,夜尘欢总算是缓过气来,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和身边瘫坐在地的齐少业,拍了拍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
方才在林间的那次灵气爆炸说不得多么惊险,但近距离挨上一发,就算是念体状态对于夜尘欢而言受的伤也不可谓不轻。神魂受损倒还算是小伤,若是没能及时顺着来时的阵盘回到本尊那,恐怕下半辈子就要过上飘飘忽忽浮在空中的日子。
这么说来那通道似乎现在还未彻底崩碎,莫非是那阵盘还保存完好?
“欢欢,怎么了?不舒服吗?”
神魂遭创的夜尘欢脸色惨白,尽管意识已经恢复了过来,但原本炯炯有神的瞳仁,现在变得黯淡无光,怎么看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没事,先回家。带着这家伙一起。”
白婉儿一脸担心地看着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家门的夜尘欢,瞪了眼瘫坐在地上的齐少业,抬腿踢了一脚。
“还不快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