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杏·玛尔收敛了笑意，眼睛盯着头顶的白炽灯，说道：“布洛妮娅，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从可可利亚妈妈那里听到过一点，但不多。”
布洛妮娅回答道。
“我啊，大概在五岁的时候吧，家里遭受了一场变故，有强盗闯入了我的家中。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那些强盗死了，家被烧光了，父亲和母亲也死了.....”
“最后，我被两个远房表亲收养，与那个家中的最后一丝联系，就只剩下这个了。”
杏·玛尔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
“这是我的生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之后，我就在养父母的照顾下逐渐长大，虽然，那两个人只是觊觎我父亲的遗产，但无论如何，他们两个还是将我养到了十二岁。”
“自从幼时的那场变故后，我眼中的世界就再没有'人'这个意象，我的双眼可以直接看到人潜藏在心底的欲望，那些欲望无比的丑恶，扭曲，但我却不得不面对。”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我第一次遇见你，布洛妮娅。”
“你是我在那将近五年时光中所看到的，唯一一个，唯一一个人，唯一一个不是扭曲的怪物，而是'人'的人。你能明白我那时的心情吗？那是一种找到同类的喜悦，那是知道此世非我一人的喜悦。”
“在那之后，我每时每刻都想再次见到你，那段时间，你就是我内心的支柱，我内心的光，让我在满是扭曲的世界中维持'人'而不至堕落的依凭。”
杏·玛尔说着，眼中闪着光，但随即又暗淡下去。
“后来的事情，你想必是知道的。”杏·玛尔惨然一笑，“我本以为，我们的重逢会如童话故事那般圆满，我们的友谊会如百合花那般盛放。但最终，我看到的是你的身旁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听到的是你口中的那声：怪物....”
“那天晚上，我质问自己，作为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一直以来的'光'都认为自己是个怪物，或许，我本就是怪物吧？”
“于是，我便彻底释放了体内的力量，杀了那两个想将我卖了的烂人，割去了长发，眼睛和牙齿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杏·玛尔说着，抬起手在半空中虚握，好似想要抓住什么，但除了空气，空无一物。
这时，布洛妮娅伸手握住了杏·玛尔的手。
“抱歉，杏，布洛妮娅没有想到在你的心中布洛妮娅是那么的重要。”
杏·玛尔摇了摇头：“布洛妮娅，你不必道歉，这种事情本就与你无关，这本就是我自顾自的认为你是我的光，自顾自的认为你会接受我，仅此而已。你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不，那天布洛妮娅确实是错了。”布洛妮娅说道，“如果不是杏，布洛妮娅恐怕已经被那几个警官抓住，等待布洛妮娅的一定是极为悲惨的未来。杏是布洛妮娅的救命恩人，但那时布洛妮娅并未顾及你的感受，只是想保护好希儿，如果那时布洛妮娅将杏救过布洛妮娅的事情告诉希儿，希儿一定不会害怕你的，也一定不会再叫你怪物。”
“....希儿，又是希儿。”杏·玛尔沉着声音说道，同时挣脱了布洛妮娅的手，“照你的意思，其实一切的缘由只是那个胆小鬼认为我是怪物对吗？我那时遭遇的一切只是因为那个胆小鬼的害怕？”
随后，杏·玛尔又笑了，尽管脸上笑着，但眼中，却是无尽的失落。
杏一直以为布洛妮娅称呼自己怪物是因为自己体内那不可控的力量，因此，杏舍去了人类的身份，变成怪物，逐渐掌控那股力量。而现在，布洛妮娅却告诉她，她叫她为怪物的原因是那个胆小鬼的恐惧？
这个事实对杏·玛尔来说，远比布洛妮娅害怕自己更让她难受。
“对，对，对，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肯定是比不过温柔体贴，柔声细语，娇弱怜人的'妹妹'.....”
“杏！”
布洛妮娅出声打断了杏·玛尔的话。
杏·玛尔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可可利亚妈妈最后决定让希儿参与实验吗？”
布洛妮娅问道。
“那不是因为我们两个都受伤，没法参与实验了吗？”
“嗯，这或许是一个原因。”布洛妮娅说道，“但是，就在你昏迷的那天，布洛妮娅在走廊上捡到了一张实验承诺书。那是关于x-10实验的承诺书，一共有三份，布洛妮娅捡到的那份，正是杏你手上的那份。”
“具体过程布洛妮娅不知道，但能够推测出来，希儿一定是看到了你手里的那份承诺书才鼓起勇气决定成为x-10实验的实验体的。”
“希儿一定是为了不让布洛妮娅遭遇风险才这么做的。希儿的崩坏能适应性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如果x-10实验在希儿身上都失败了，那么x-10实验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理由了，如果不是布洛妮娅以死相逼，布洛妮娅连最后见到希儿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杏，告诉布洛妮娅，那天晚上到的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昏倒，那张承诺书为什么会遗留在走廊上？”
杏·玛尔看了看布洛妮娅的眼睛，将视线放回对面的墙壁上。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杏·玛尔的眼中闪过害怕。
“那天，我把你推下楼梯，并且踩断了你的腿，为的是不让你参加实验。”杏·玛尔说道，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别想多了，才不是为了保护你，只是我不想让你抢走我参与实验的机会，这是多好的出风头的机会啊。”
“就在那天晚上，我在走廊里，碰到了希儿。刚开始，那个胆小鬼还是和平常一样爱哭，在我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也只是说不要让我再伤害你。”
“我气不过，为什么在你身旁的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于是就推倒了她，准备给她点教训........”
杏·玛尔说着，突然沉默了片刻，眼中恐惧更甚。
“之后，希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很可怕，我说她身体里藏着恶魔绝不是无的放矢，那是我亲眼见过的。那时的希儿变得癫狂，可怕，甚至有些嗜血。她干脆的拔掉了我的门牙，随后，就将我拉进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之后的事情，我不想说了，我在那个幻境里遭受了近乎无止境的折磨。”
布洛妮娅看着忍不住颤抖的杏·玛尔，伸手摸了摸杏·玛尔的头。
“好了，杏，都已经过去了。”
布洛妮娅说道。
听到布洛妮娅的话，杏·玛尔才从那股恐惧中脱离出来。
“对，你说的没错，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但希儿的身体里还藏着其他的东西是毋庸置疑的。”
杏·玛尔说道。
“或许，杏你说的没错，希儿体内似乎确实藏着另一个意识，在孤儿院的时候，布洛妮娅偶尔会发现，希儿会突然吃她平时很难接受的很辣的东西，有时候还会把罗莎莉亚和莉莉娅吓到不敢出卧室门，有些时候还会去捉弄杏，而布洛妮娅在后面问起这种事情的时候，希儿却是全无印象。”
“....所以我以前喝的那些奇怪的玩意以及碗里突然多出来胡萝卜都是希儿干的？”
“应该大部分都是希儿，或者说希儿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做的。”布洛妮娅点了点头，“至于其他的，应该就是罗莎莉亚的恶作剧了。”
“怪不得有些时候罗莎莉亚死不承认，原来真的不是她做的。”杏·玛尔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喂，布洛妮娅，你打算摸我头摸到什么时候？”
杏·玛尔说道。
布洛妮娅眨了眨眼睛，将手从杏·玛尔头上收回来。
“抱歉，杏，以前希儿害怕的时候布洛妮娅就是这么安慰希儿的，一时间忘记了你不是希儿。”
“你不用给我道歉。”杏·玛尔把头转到一边，小声嘟囔道，“我其实不排斥......”
“杏刚刚在说什么？”
布洛妮娅没有听清楚杏·玛尔后半段话。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杏·玛尔说道，“所以希儿体内确实有一个其他的意识？”
“应该是这样没错。”布洛妮娅点了点头。
“那这不是很危险吗？”杏·玛尔眼中闪过担忧，随后就意识到态度不对，说道，“咳，我的意思是，希儿体内的另一个意识会不会对其他人做过她对我做过的事情？”
“应该不会的。”布洛妮娅摇了摇头。
“怎么不会，我可是被她折磨到昏迷了哎！”杏·玛尔说道。
“那一定是因为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布洛妮娅断言道，“希儿就是希儿，就算希儿体内有另一个意识，也一定和希儿一样善良，最多是比希儿更加任性一点。”
“你管那个癫狂的样子叫做任性？！”
“对啊，杏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希儿的另一个意识想的话，她完全可以杀了你，而不仅仅是让你昏迷。”
听到布洛妮娅的话，杏·玛尔也反应了过来，希儿体内的另一个意识似乎真的对自己留手了.....她只是让自己经历了和布洛妮娅一样的痛苦，并没有再做更多的事情.....
“其实，杏并不讨厌希儿吧？”
布洛妮娅突然说道。
杏·玛尔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同时还有被人说中心事的窘迫。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讨厌那个胆小鬼，讨厌死了！！”
“杏，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呢？”布洛妮娅转头看向杏·玛尔，“如果杏真的讨厌希儿，那为什么每次孤儿院买了小蛋糕，杏都会给不敢上去和其他孩子抢的希儿特意拿一个呢？”
“那...那只是...那只是....”杏·玛尔绞尽脑汁的想着借口。
而布洛妮娅又继续说道：“而且，杏你也想过到量子之海把希儿找回来吧？”
“那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个胆小鬼把自己给搭上啊！量子之海那么危险，我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杏·玛尔立刻反驳道。
而布洛妮娅则反问道：“那杏是怎么知道量子之海广袤无垠的？是怎么知道量子之海里有世界泡的？是怎么知道要想量子之海中的事物返回现实需要足够大的缺口的？可不要说是在书上学的，这些知识在天命的数据库也是a级加密的程度，如果不是特意去找的话，根本接触不到这些知识。”
“我.....”杏·玛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泄了气，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希儿变成量子态有我的一份责任，而且希儿消失了，布洛妮娅你也不会开心吧...况且，再怎么说，希儿也是孤儿院的一员，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量子之海，太可怜了。”
之后，整个走廊就陷入了沉默，两个女孩同时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心中思绪翻涌。
“....带上我。”
杏·玛尔突然说道。
“什么？”
布洛妮娅一时间没有理解杏·玛尔的意思。
“如果你真的要去量子之海的话，带上我。”
杏·玛尔转头看向身旁的布洛妮娅，认真的说道，“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布洛妮娅，你给我听好了，我嫉妒希儿，嫉妒她能够一直在你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我不认为我能取代她，但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畏缩了。”
“我不允许你和希儿在量子之海过二人世界，所以，无论你同意还是拒绝，我都会跟你一起去量子之海，再说了，如果真的找不到希儿，迷失在了量子之海，多一个人，至少也多一个伴。”
布洛妮娅看着认真的杏，她在杏的眼中看到了决心。
“杏.....”布洛妮娅迟疑了，但看着杏·玛尔眼中的决绝，布洛妮娅还是点了点头，“好，杏，布洛妮娅答应你，我们一起去量子之海把希儿找回来，然后，三个人一起回来，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