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你不记得？”
是大侦探有关的人吗？
水手服少女盯视着我，她的面部表情如同死水不起波澜。
眼神深处却似乎闪烁着什么东西。
我说：“我失去了记忆。”
“或许是。我听说过……脑容量不够的生物会在一定时间内清除记忆，以免占据过多内存出现卡顿的情况。”
“不要把人说得好像买了七八年的电脑。”
真看不出来，一个如此清纯装扮少女，居然是一只毒舌。
“我想你也不是为了毒舌我搞这么多的动作。”
“确实。”少女轻轻点了下下颌，“然而，大侦探不应该继续猜测，当一个人说出不符合人设的话时，她是在想什么？毒舌，抬杠，是为了激怒挑衅，目的又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了。她到底在暗示什么？
少女道：“你失去了记忆，却也只是一部分的记忆，这没错吧？”
“是的。”
“在你那残存的有限记忆内，生活相关、求生、逃生技能却没有忘，超出常理的普通手艺，是有还是没有？”
“当然没有。”
“破烂的墙壁、完好的灶台，相互矛盾的事物，是否违和？”
“违和。”
“从天而降的少女毁灭巨大恐怖的怪物，机械降神的桥段出现在现实当中是否合理？”
“不合理……”
“但是，大侦探会说，连拟态那种几乎只存在幻想故事中的生物也能存在于现实，还有什么东西不合理？就算有人跟他讲，一个平淡无奇的少女其实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拥有毁天灭地的超自然能力也不令人奇怪。”
“……没错。”
我承认少女的说法。
此时此刻，我对少女的身份充满了怀疑。
“既然你怀疑目前存在的一切，为什么不觉得眼前所在完全只是你的幻想。”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做梦，还是说我有精神病，幻想了这一切？”
少女没有说话。
我只看到她轻微地点头，对我的话表示了深刻的认同。
我摇头。
“我不信！”
“……我的感知如此真实，腹中的充足感也是如此实在。这些都是假的？”
“有的时候，深在梦中的人以为那是他自己真实的感受，却不知道，或许，那只是外界人给予他的一个电活动，表现出来只是显示屏上的一个波纹、符号，电冲动。”
“你是在说缸中之脑。”
少女沉顿，那平淡的表情之下似乎有着某种称赞的意思。
“你明白？那就不需要我过多的解释了。其实，你切身感受到的东西，也未必是真实的，那并不能作为这是真实世界的证据。”
“你的存在却能证明！”我反驳。
“不能。”少女道。
我冷笑：“我并不认得你，并没有见过你。即便是梦，也是建立在人的认知程度，反映在大脑深处的潜意识，并不能凭空创造出一个我未曾见过的东西。由此可知，你并不是梦中造物。”
“的确。”
“所以，这是真实。”
“但你忘记了一点。”
“？”
“你失去了记忆——潜意识是个作怪的怪东西，有的时候人甚至不知道那个怪东西想要给人看到什么，又不想让人看到什么。甚至会自相矛盾。”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潜意识刻意隐藏你在我记忆存在的痕迹。”
“这种情况其实更为实际。所以，在虚假的梦境世界当中，处于潜意识的我出现了，因为有着我出现的价值。”
“什么价值？”
“引导人。当一个故事无法进行，怀疑难解，剧本无法推进，破冰人就会出现。而这正是我出现的原因，我的价值。”
“你一直都在做梦，沉溺于这个你无法破解的噩梦，关于一个救世主的噩梦。”
“救世主？”
“不是吗？”
“一个被怪物侵略的世界；某个深浅不明的组织，组织中好似占据地位的大侦探，大侦探探索世界，拯救世界的剧本。你的心中是不是做着这样的梦？”
“……”
听着她那沙哑的语音，平淡的声调。
我不得不承认，我开始对之前推理的一切产生了动摇与质疑，对她的话甚至也有了很大的认同。
“按照你的说法……这是个梦境！我有三个问题想问。”
问题1：当我知道这是个梦的时候，我不应该清醒过来了？或者说，当少女出现在我面前，说出这是个梦境的时候，我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问题2：这既然是一个大侦探拯救世界充当救世主的梦，照理来说，也应该是充满热血与激情的故事，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噩梦？难道失败了！失败了？
问题3：就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真实是什么？现实世界呢！
少女听完了我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好似在发抖。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天气好像又要变得糟糕了。有点冷了。”
随着她的话，我转头。
窗外，乌云如墨水狂泼，迅速堆积，气压极低。
不到片刻，暴雨如注。呜咽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远远传来。
空气仿佛逐渐被抽走，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疾不徐，拿起茶杯喝下了一口。然后，胸腔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
我感觉她的身体重量撑在桌子上。
少女道：“三个问题指向的其实是一个答案。”
“？”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骗得连自己也不认识。”
“你的意思是……我在自欺欺人？”
“莫非……现实世界也是一个末日般的剧本故事，但是身为主角的我却失败了，严重的说不定被打击重创，徘徊在生死之间。也正是这个时候，我的意识陷入了沉沦，一方面有着求生的本能，一方面却又因为失败的过去，想要沉溺于死亡，不想重新活过来。反映在梦中世界，就是重新开始的末日，一切重头开始，又是从0开始，因为失去记忆的主角，已不再是原来的主角，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可也正是曾经失败过，恐惧着，无法在梦中再进一步。沉溺于梦中，醒不过来。”
少女放下茶杯，总算说出了第一句称赞我的话：“不错的推理。”
“……”
“那我为什么还醒不过来？”
我盯着少女。
我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也想着要醒过来，面对一切，为什么还没有清醒？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也骗过。你连自己也不认识，又怎么醒得过来？”
“此话怎讲？”
“你可以自己好好想一想，让你沉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刻意想要隐藏的事情，刻意模糊忘记的痕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怪异的违和感，你自以为充足的推理，重头再来一遍。只有认识了自己，才能认识整个世界，看透了这个世界，就算是噩梦，对于你来说也只是一个幻想故事罢了。”
“……”
行吧。
前因后果讲明，末日求生的剧本好像又变成一个精神病的梦中世界，这是什么美少女心理医生救治精神病患的奇幻剧本吗？
说实话。
对眼前这位水手服少女给出的理论，我相信了大半，但在许多项目上仍持保留意见。
其中最根本的，这是个梦中世界的说法，我也十分怀疑。
我虽然无法证明这是个现实世界，却也不能说明这就是人的脑内妄想。
毕竟，在一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面前，随便说点什么，也有可能重塑他的世界观。尤其是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拟态那种怪物，显然是个有着超凡能力的世界。有着那种高超的能力，创造出一点“奇迹”似乎也不在话下。更不要说，用那些手段去哄骗一个没有什么眼界的凡人了。
就算是少女说她自己是救世主，需要集齐7个伙伴打败拟态，拯救世界，我也有可能信。不如说，那样的说法更令人信服。
“……思路正确。”少女又重新喝了一杯茶，接上我内心的话。
“但如果只是这样，或许你也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明白了明白了。那请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了。”
“请说。”
“在不属于这个梦境的现实当中，你又是谁呢？为什么你是我的引导者？”
窗外暴雨如注，黑暗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