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深黑中，意识回复。
痛，好痛。
感觉脑袋当中好像有一条虫子在爬，在钻，要把脑袋钻透，破洞而出，我努力地抱着脑袋挤压着头皮，也没能缓解那股疼痛。
咬着牙，我睁开了眼睛，希望能靠转移注意力缓解。
灯光昏黄，一目所及，不过二十平米，逼仄狭隘，放着一些木板、玻璃，纸罐等垃圾，事物老旧积灰，看起来像个多年不曾使用的小仓库。
而我，就倒在这仓库当中。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问题。
……脑袋又痛了起来。
在我细想之下，甚至发生了更严重的绞痛。
也是因为这股疼痛的催化，我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我？
等一等。
我是谁？为什么连这个我也记不得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脑袋绞痛着，我努力地翻动空荡荡的脑海，断续的记忆，好似亮色的闪电穿过无穷黑暗的天空，一闪而过，霹雳降临，痛感让我恨不得能立刻死去。
我不由地发出了闷哼。
只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回想！不要回想！
我抱紧了脑袋，试着转移注意力，不去回想那些断续的片段，打量房间，那股痛感才逐渐消减。
虽然痛楚没有完全消失，至少不至于影响我的集中力、专注力与判断力了。
而通过恢复的判断力，我很自然地有了两个发现。
1：我脑袋左右侧抚摸着有细小的破口，全身上下染血，肩头有发黄的浆液残留痕迹。
2：这破败的小仓库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人躺倒在角落，因为视角关系被木板遮蔽，他人昏睡，没有存在感，以至于我根本没注意到他。
从发现1可以得出，我曾经受到不小的身体创伤，最惨重的当属大脑，有东西破坏了我的记忆。或者说什么人在我的大脑里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只要我回想身份，就会痛如刀割虫钻，生不如死。虽然后者听起来像是什么奇幻小说的剧情，但我确实有这种荒谬的直觉联想，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至于躺在角落里的人……
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面容沧桑，胡子拉渣，衣服破烂，看着像个流浪汉、乞丐。总之，一眼看去怎么都不像造成我受伤失忆的犯人。
走近观察了他三十秒之后，我又发现他浑身上下有猛兽撕咬、抓伤的痕迹，皮开肉绽，身体底下蕴着新鲜的血液，整个人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有着这么惨重的伤害，他还能活着简直像个奇迹。
说起来，我居然没有呕血、晕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失去记忆的我至少是见惯这种场景的人，以至于现在我也很自然地略去了这点。
两个伤重倒下的人，拥挤狭小的仓库。
这莫非是某个脑子长了瘤子的老头设下的陷阱吗？
想让我和男人争夺生存的权利，去发现自己人生中缺陷的部分？
不过小仓库并不存在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明显的陷阱机关，我否认了那可笑的联想。
——小仓库，或许有着另外一层意义；伤重的男人，不是敌人，可能是同伴。
男人忽然闷哼出声。
我亲眼看到他的身体在抖动着，如同做着噩梦，又好似承受不住剧痛。
他那皮开肉绽的伤痕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在收拢聚合，刷新我正常的感官。
这男人，是人类吗？
这世界，是我想象中的世界吗？
他快要醒了，我意识到。
我收起惊异的心神，躺回了醒来的地方，装作昏睡的模样。
“不，不，不要死！”一声大喊，男人醒了过来。
伤口撕裂的声音，以及忍不住疼痛的闷哼。
“……我还没有死？……”喃喃的低声，连男人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紧接着，我感觉到了视线。
我没有动弹，装作昏睡的模样，呼吸平顺。连我自己也诧异自己的心率、精神能如此稳定。我，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人？我到底是谁？这样的行为仿佛之前也做过，很熟练。
男人笑了起来。
“他也没有死……太好了！”
“果然……我没有找错人。”
男人喃喃地念着，仿佛那会坚定他的信念。
从那关切的声音以及暗示的语调中我意识到男人不是我的敌人，但也并非我的同伴。他之前绝对是不认识我的，只是基于某种原因，他要找到我，不知我们遇上了什么东西，我们两人都被重创负伤，是他救下我，来到这里。看似小仓库的地方，实则是个避难所。
男人放松了下来，不知是因为伤口再次撕裂的痛苦，还是失血过多，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翻身而起的强烈，我又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
“该死。”男人咒骂，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不好的话，他呸了一口，“不该死的人不会死的，呸。”
他咬着牙齿，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
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现在的状态。
忽然，他又把视线转向了我，我感觉得到那股专注力。
比起我，他似乎有更为高超的敏锐直觉或者我无法理解的观察力。
我装作刚刚清醒的模样，动弹身体，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呼的笑容，迎了过来。
我状似惊恐地往后靠，抵住了墙壁，然后停止了惊恐的模样，镇定地问出了我的疑惑：“你是谁？”
男人的脸上仍有着笑意，只是这会多了一份欣赏的意思在：“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我是你的同伴，司空如。”
“司空如？”我离开了墙壁，皱着眉头，这个名字并没有令我想起什么。听见我的疑问他没有发出奇怪的问话，间接证明了我和他并非熟人。他回答的态度显着客气尊敬，也不像是我同伴。结合他之前说的找人，给我一种他在执行任务的感觉，而我就是任务一环。
“你真的是我的同伴吗？我没有你的印象。”我怀疑地问道。
男人笑道：“或许以前不是，以后我们可以成为同伴。”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
男人的笑中透着真诚与纯真，那双眼睛发出的光辉连他受伤失血过多的黯淡也盖住，简直不像他那年纪发出来的活力。
我意识到他是真的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同伴。
可我不明白。
他说的这两个字令我的头痛再次加剧。
直觉在高呼：不要同伴，不要同伴！
我更无法信任一个陌生人。
比起冲动的心血来潮，还是直觉令人可靠。
“不行。”我拒绝。
“为什么？”男人露出明显的失落。
如果他是一个女生，这样的说话方式会很可爱吧？
可惜他不是。
我站了起来：“比起和别人合作，我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因为身体原因，却显得有些吃力和蹒跚。
我看着他的行动，没有动身。
他说：“在如今这个时代，一个人成不了事的。”
“如今的时代？”我反问男人。
或许是我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也或许男人真有某种敏锐的直觉。我看到他的眼神快速动了一下，他流露出悲痛的神色。
“你……失去了记忆！”
仿佛出乎意料，又好似理所当然。
那样子不像是我失去了记忆，而是他。
我见他已经看穿，无法再隐瞒，坦诚地点头。
“这样的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男人语噎，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来。
“和不值得信任的人合作，也只会造成更糟的情况，不是吗？我想你也不想看到那种情形出现。”
我作势要走，男人抓住了我。
“你就不想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是个怎样的世道？你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站在原处——“我说过了，我无法信过任何人。你口中的信息也不见得是对的。”
“看在我救下你性命这点，给我最基本的信任吧。你怀疑也好、不信也罢，就这样走出去，只会是死路一条。”男人诚恳地说道，手上用力，伤口再次渗血。
我心生恻隐，放松了力气，同时问出了我内心的疑问：“你……未免太过注重我的感受了吧？你是我的谁，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男人想了一下，好似在揣测该不该说出那重要的信息，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是救世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