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这样的你也不是救世主,还有谁能够拯救世界?”男人看着我,眼中绽放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他的语气坚定不已。
十足的信任与憧憬差点让我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但很快,我回过神来。
在这不管如何也相信我的人面前,我的内心不止一次响起否认的声音:你值得托付吗?你值得相信吗?不要回想!不要同伴!
我不知道是因为曾经失败过,被人欺骗过,还是其他的原因,内心里一直响着怀疑的声音,比起眼前之人所说的话语,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并没有感受到你说的那股力量。”我说,“我并不值得相信,你也不要轻易相信。”
男人沉默,不知道在那短短数秒内他想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你一定是忘记了。曾经失败的痛苦,让你连回忆也不敢想起。但我想,你一定能记起来的。就算记不起来,身体会比记忆更成熟……构造想象,集中注意力,你的能力一定能重现。”
说完。
扑哧一声。
我听到锐器入肉的声音。
我看着男人,睁大了眼睛,实在无法相信他做出的行为。
——他用一把前臂长短的利刃刺穿了自己。
剧烈的一声咳嗽。
血沫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肺被刺穿了,或许还刺中了大血管,伤口处血流不止,很快便流了一地。
这样的伤害,比起刚才看到的皮开肉绽更为严重。
会死。
如果不处理一定会死。
我直觉地感受到了他生命的气息在流走。
“你在做什么?”我不理解地叫道。
他没有痛苦地吼叫,拔出了胸口的利刃,随着血液喷涌而出,一口咳血,他露出了如他意料的表情,笑了起来。
“不用慌乱。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救下我的。集中注意力,构造想象,止血、愈合、恢复,你一定可以救下我。”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你的身体一定也记得。”
说罢,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血更多地流了出来,打湿了我的衣服,侵入皮肤的感受器。
冰冷,粘腻。
我只觉得浑身颤抖。
他还是个正常人吗?
竟然用自己的性命、生死来刺激我使用能力?
如果我不是他找的那个人,如果我没有那种能力,如果我想不起能力怎么办?比起自残受死,杀我害我不是更容易刺激到我?
难道他是对自己尊敬之人无法动手的那类人?是害怕我活过来之后因为他伤害过我降低双方的信任?或者是害怕我用不出能力害死我?
我闭上了眼睛。
牙齿紧咬,心脏狂跳。
空荡荡的脑海开始剧烈地回响着声音,如同重重堆叠的乌云传来的雷声,模糊,却强盛不绝。
我睁开了眼睛。
他的伤口并没有如同我想象那样变得完好无缺,也没有时间倒流,迅速聚合收拢,止血愈合。
是我的集中力和专注力不够吗?还是已经发生的现实不能扭曲,无法一步到位?还是不接触对象便无法达成条件?
我把手放在他的身上。
我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冰冷,有一层薄汗,胸膛底下的心脏跳动得快速而微弱。
直觉传来了信息:他快要死了,已经过了休克后期。
我再度闭上了眼睛,加强了想象。
止血,愈合,止血,愈合!药液,药沫,微生菌,超级病毒,不管是什么,只要能促进他恢复的东西,全部都过来吧。
过了数秒,我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力量逐渐稳定了下来,温度仿佛也固定了下来,生命力在逐渐回升。
我睁开了眼睛。
他的伤口处不知什么时候、不知道是谁撒下了些细小的白色粉末,蓝色药液,就好像强力胶水粘住了组织、血管,血液停止了外渗,破口的地方却冲破了胶水,生长出粉色的肉芽,微微晃动着,相互牵拉聚合,联合在一起,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不到10分钟,曾经淋漓的伤口已恢复完好,连一个疤痕也看不见。
这恢复的速度和完好程度完全超过了他之前发挥出来的模样。
绝不是靠他自己就能达到的。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证明我拥有创造事物的能力?
我默然地坐在地上,看着昏睡的男人,看着他的脸色从苍白变红润,皮肤由干瘪脱水变得饱满有光,也感受到某种变得越来越强盛的气息和力量。我知道,他活过来了,他的生命力如同火焰一般灼热。
仿佛福至心灵,忽然间,我明白了我能力的使用方法,也明白了这种能力的恐怖强大之处。
随着能力的回来,什么东西快速地穿过脑海。
虽然没能抓住那样东西,在那穿梭而过的轨迹之下,我却想起了片段的残影。
一时间,我想到了很多。
男人说过的话,男人做出的选择,还有曾经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或许有点明白了。
尽管内心的声音还在呼喊着不要同伴,不要相信别人。
我却仿佛看到自己担任的重责。
——我,或许,真的是救世主。
…………
三十分钟过后。
男人猛地从睡梦中醒来,翻身而起。
他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我说过了,你一定能做到。”
“现在你总该信了吧?你的身上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恐怖能力,有这个能力,一定可以扭转世界。”
我点头:“我明白。”
男人:“所以,你也该信我说的其他话吧?”
我不置可否。
“这就是默认了?”他开心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成为你的同伴?”
我站了起来:“抱歉,不行。”
男人的笑僵在脸上:“为什么?”
我盯着男人那已经完好的伤,说:“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的人,根本不配成为别人的同伴。”
男人一愣。
他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在生气吗?”
我摇头。
“原来比起自杀刺激你的能力,你更想我杀你?原以为能借此取得你的信任,看来是不成了。不过——在我的想象中,你是个更冷漠的人呢。原来你既温柔、又善良,真好,真的。”
他露出豁达的笑容。
我直觉地感受到他很惋惜无法成为我的同伴,却因为我埋怨他自残的善良而开心。
他是个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人,甚至会因为别人的善意和温柔发自肺腑的感到欢快。
我感觉到阳光照在了自己的身上,想要往那光明的方向靠拢。
恍然回神,我才发觉那是我的错觉。
那种无形令人向往、信任的神奇魔力令我心中气闷:“不要随意地评判别人,你我不过只是陌生人。”
男人露出了失落伤心的表情:“我原以为至少可以成为朋友。”
“……”我沉默着。
“原来连朋友也很难吗?”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你果然有些冷漠孤僻,不近人情啊。”
“……”我盯着男人。
男人停止了继续评判我的行为:“看你要走的模样,你准备和我分道扬镳?”
“对。”我点头。
“不再考虑一下?”男人说。
“我已经考虑过了。我很感谢你救下我,还让我重新获得了超能力的使用方法,即便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我也有了应对的方法。但我们不可能成为同伴。”我说。
“是吗?”男人的声音却充满了质疑。
“你在怀疑?”我回头看着男人。
男人摇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正经:“没有。”
“你在说谎,你在隐瞒什么?”我直觉到不对。
男人败倒:“果然是很可怕的直觉。我说,你信命吗?”
我怔住,这个新词儿令我那空荡荡的大脑回想了几秒——“你在说预言者,她说了什么?”
男人说:“那位少女说我会找到你,我会成为你的同伴……”
我感觉到男人底下还有话没有说:“她还说了什么?”
男人转动神色,声音冷沉:“她说我会令你完成你的使命,这是我的命!”
完成使命?拯救整个世界吗?
我心中不解。
如果男人给我讲的是正确的过去,结合预言者和我一起面对母体却失败身死的经历,男人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超过伟大的预言者?
我说出了疑惑。
男人很坦诚:“我当然知道我比不了那位少女。但是,我相信她说的话,我相信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和预言者有一段故事?”我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含义。
男人笑了起来:“是。也是因为那段故事,我才来到了这里。你想听吗?或许,这里面有我存在的意义。”
“算了。”我拒绝了男人,“太长的故事,我没有兴趣。我向来喜欢精简。”
我开始往小仓库外面走。
男人跟了上来:“走了?”
“你在干什么?”我看着厚脸皮的男人。
“同路,同路而已。外面有你的能力也很难对付的恐怖怪物,有个了解情况的人总会好一点不是吗?”
我想起了男人提到过的杀死预言者的三天王,击穿我脑袋让我失忆的三天王。
我停住了脚步。
“似乎忘了问一个问题。”
“没问题,我答应了,不就是同伴吗?”男人快速说。
我看着想成为我同伴想疯了的男人:“……”
“好吧。”男人又回复了正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预言者和你这个救世主也无法对付的怪物三天王,我是怎么从它们手下救下你的?”
“没错。”我怎么一直忘记了这个关键性问题?如果男人做到了连预言者也无法做到的事,关键就在这里。
“反正也要看到的,那就亲眼看看吧?”男人没有直接回答我,扯了扯手中的细线,把利刃收了起来,爬上墙壁上的铁梯,拉开了顶上的铁门。
不属于人造的光源射入房间。
仓库之上还有房间。
原来,这不是什么仓库,是一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