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会。
我望向那些身形扭曲，有的甚至连人形也算不上的半人半怪物躯体。
他们就是末日会的人吗？
因为怪物强大，臣服于怪物的恐怖与震撼，一边绝望地认为人类应该灭亡，一边又认为怪物才是世界的主宰，想要拉着其他的人共赴黄泉。
如今，他们听从进化会的声音出现在我们眼前，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身影逐渐接近，冷冽的风吹来他们身上的气息，掺杂着绝望的哀叹，赴死的愿望，那一双双无神的眼……我只觉得胸中充满了要呕吐的感觉。
显而易见。
他们要把大叔这样奔走于拯救世界的英雄也拖下地狱。
“大叔……”我看向大叔。
大叔转头看向我，眼中流露哀叹的色调：“如果我说他们还是人，你相信吗？”
“……”我没有说话。
在大叔看来，有着自我思考、自我主宰的意志，有着不同个性的才是人。
尽管朝着我们前来，要杀了我，那也是出自他们自身的意志，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人吗？
那扭曲的身形，晦暗的眼神，只有把别人拖下地狱的希望的东西，真的是人吗？
说到底，他们和变身拟态又有多少区别呢？没有接受拟态统一意志的领导？还是他们尚存人类的外形？
“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们还是人。”我说，“他们丑陋的姿态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大叔说：“可事实是……他们还是人。就算是变成这种丑陋的样子，就算是活得不像是人，他们还是坚强地活着。以自己的意志活着。”
这样的话，我仿佛从哪里听过。
有个人曾经说过。
“只不过……”大叔想要继续说却被打断了。
“是不是人有什么区别？”
那是一个走在前头，全身生长着黑色的长毛，脊背佝偻如同猩猩的人。
“难道你们要因为我们是人就放过我们？难道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改变现状，拯救世界吗？”
“哈！”趴着的人笑出了声。
如同蛇一样扭成麻花的人笑道：“做梦吗？他在！”
一个身体枯瘦如同树枝的人道：“看看我们这个样子……他还觉得是靠说话就可以变回来的吗？”
“世界早该灭绝了。”
“你们也想给我们空虚的希望吗？”
“不可能的。”
“不要想了。”
“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们那些可笑的大话我们已经听烦了。”
一个又一个的人说道。
听起来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反驳，但在我听来，更多的不是质疑，而是低沉的叹息，挣扎过千百遍臣服于现状的疲怠。
“看吧，触犯众怒了吧？”提丰笑道，伸出双手做出怀抱众人的模样，“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还义正词严地要大家和你们一起，你们脑子真的还好吗？真的不考虑看看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吗？我们同心戮力，是一个多么温暖有爱的大家庭？”
大叔沉默。
“这也算温暖吗？”我不禁道。
“不是吗？明明我们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可是比起你们这种只会说我要拯救世界的空大话的小人来说，我们更为亲近，更为有爱。就算是没有沟通，一个眼神，我们就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意。这就是我们的大家庭！”
“……”对进化会的这个男人的说法，我真的不知道除开笑还能摆出怎样的表情。
谁不知道，他在利用末日会？利用他们的绝望，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我原以为进化会是痴迷于人类进化，就算是背叛人类，为了更高等的生命形式也会不顾一切的激进革新派。
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躲藏在拟态阵营，浑水摸鱼，只求利益的小人罢了。
“我们已经听够了你们的大话，也听够了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如果你们还是说要拯救我们，拯救世界的空话，那恐怕你们也只有死在这里了。”提丰接着道。
他的声音无比寒冷。
这就是不能利用的人早些杀了的实际派，功利主义者。
其实他的根本目的就是这个。
在他的拥抱下，末日会的人也来了精神。
“去死吧。”
“不要活过来！”
“你们，不可能成的。”
他们一口一个不行的、不能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主动攻击，仿佛在等待什么，等待什么降临。
还是说他们在期待着大叔说出大话去拯救他们？
我只见大叔在众人的目视之下笑了，大声地笑了：“空话？大话？”
他反问道：“你们听够了吗？你们觉得听烦了吗？那我告诉你们好了！我也听烦了！一口一个不行，一口一个不可能！你们既然不信，就用自己的眼睛看看吧，我身边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救世主啊！”
大叔把我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
我没想到，大叔说了这话。
看过了我的能力，现在又想再看看我对这群人的态度吗？还是希望我能拯救他们？希望我能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大叔还真的是在履行他能让我成为救世主的预言啊。
从阳台落下，我靠想象力创造出一股向上的冲击力对抗重力，减缓了下降的速度，一边看向抬头望着我的人。
——提丰。
进化会的一员，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在打量什么，又似乎在准备什么，我听到细雨之中的风声发生了变化，变得尖锐而嘶鸣，携带着无比的冷意和杀意。
提丰，是台风的音译。
他很有可能是和风相关的超自然能力吧？就如同一本小说作者想不起来总会用这样的方法取巧，他一定也有着同类型的能力。
我没料错。
我感觉到了无形的切割感，也感受到了风声中传来的声音，我身上无形盔甲被尖锐的风刃撕开。
“……还真是坚固的盔甲，和第三等级的外壳有的一拼了。”提丰意外的声音道，“不愧是有名号的人呢？还是说……本身不属于人呢？”
他口中如此说道，却对我不屑一顾，眼神开始转动。
我知道他看向了大叔。
大叔在推我下来之后，也从阳台上跳了下来，一举便跃到了提丰所在的位置。
提丰没有后退，反而是一跃而起，如同巨鸟冲飞一般，绕过大叔的攻击线路，飞到了数十米的高空。
大叔的攻击落空，身体坠落在地面之上，以他为圆心，地面塌陷的同时裂开一圈圈的裂纹。
末日会的人眼见大叔的重击，没有退步，在破碎的地面上迅速动了。
蛇的身形，猩猩的身形，如同原始森林的猛兽发怒，速度奇快，有的朝着大叔攻去，有的朝着我攻来。
掉落在地的我还没有来得及站稳，长毛的猩猩大汉来到身前，黑色的阴影遮蔽了我。
“你也算救世主？”大汉的声音如同滚雷般震动我的耳膜，沙包大的拳头带着剧烈的风吹动空气发出呼啸声。
大叔却比大汉更快转换身形，来到我的面前，替我挡下了如同猩猩一样的人拳头。
不愧是重击的拳头，地面再度塌陷。我感觉自己的身形随之下坠。
大叔没有说话，微微转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看懂了大叔的意思：为什么不用结界困住众人，困住提丰？
我站稳了身体，看着飞到天上的提丰说：“不是我没用能力。他能撕开结界。在他之前，就算是我困住所有人，也能被瞬间撕开。”
“哼！”猩猩冷笑中夹杂着不屑的叹息，“我都说了，这也算救世主吗？”
我沉默了一瞬。
大叔冷笑：“急什么？”腿鞭挥出，猩猩大汉来不及动身，立刻被扫开数米之远。
“小鬼啊，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大叔转身对我道，“你的能力不见得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吧？给我认真点拿出水平。”
“……大叔要靠这个拯救他们吗？……”看着蛇形扭曲的人在大叔转身之后立刻缠住了大叔的腿，我说道。
“……我只想证明他们的绝望都是放屁罢了！”大叔大声道，身体旋转，如同陀螺一样飞速转动起来，巨大的离心力甩脱了蛇形的人，“就连天上那个在观望的，他的想法也只是叫人好笑的空话。”
我听懂了大叔的认真。
“你想对付谁。”我说。
大叔望了一眼天上的人：“你觉得我有得选吗？”
尽管大叔有超越常人的身体能力，毕竟无法飞行。
我点头道：“好……你不好应付的人交给我好了。”
“我能相信你吗？”大叔问。
我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大叔笑了：“那还用说吗？”说完，大叔率先奔向末日会众人。
即便是司空甲也不会怀疑人的吗？我心想。
看着天上的人退得远远的，想要脱出战圈，坐收渔利，我脚踏地面，创造出看不见形状的结界，让它如同拔地而起的平台托着我高升，到了提丰的面前。
提丰意外地道：“哦？居然是你来追我？”
我没有说话，幻想出一只不可见的巨手包住他。
他却像感受了危机，身体轻轻一摇，如同蜻蜓一样滑开了巨手的方向，朝远方逃窜。
我立刻再幻想出贴身的结界困住他的躯体，但不到一秒的时间，那结界就被强大的切割力量绞碎，提丰也趁机飞远了。
“……超自然能力者，果然很麻烦。”尤其是自然系的能力，单纯而强大，当他们用这种能力来逃的时候更是让人难以企及。
不过，我感觉得到，提丰也不是单纯地在逃，他在吸引我，勾引我。
在目力能及的最远处，原本他只要轻轻一跃，跳进钢筋建筑物之中，我就无法看到他了。
他却站在高楼上，勾手示意。
我想象出一股飓风，一只巨大的手掌推我，朝着提丰追去。
提丰见我追了上去，脸上一笑，在我注目之下跃下了高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