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那天是乘篮子上去的,这回也可以乘篮子上去。
篮子还在牛棚旁,只是不在地上,悬于空中,似乎是麦子又长高了,绳子长度不够了,将它吊了上去。
牛棚旁还有几根粗壮的柱子,直直立着,长长的兽纹印在上面,柱子下分出两块,好像蹄子。
地上不少牛粪,各类昆虫在上边爬行,络绎不绝,大雨并未冲垮它们的地堡,它们便出来加固巢穴,忙得不可开交。
茉莉将手机丢在一旁,挽起胳膊,踩在牛粪上,轻轻一跳,扒住麦秆,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篮子。
她又看了看脚底下的青春。
青春有些担心,“刚刚我看到你的嘴,好像哎呀了一声,是碰疼了吗?”
那不是哎呀,而是冲鸭!茉莉笑了笑,回头继续攀爬,她爬得很认真,延续了之前的谨慎,小步伐往上,好像蚂蚁上树。
路途遥远才,她爬到一半休息片刻,休息好继续往上爬,这回的速度比刚才快多了,快了便不好把控,有几次险些踏空,幸好她都在落下的瞬间抓住了麦叶,借着麦叶的抖动,将自己荡到了更高处。这样一路荡呀荡,她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即那个篮子。
看到茉莉四肢矫健,来去自如,如猴一般才爬进了篮子。青春这才明白,挡住她追随茉莉脚步的,不是她要顾及形象,而是她根本爬不上去。
青春在低下怒发表情包,“茉莉姐,我会为你加油的!”
茉莉学着之前吴阿婆做的,也扯了扯篮子上的绳,可没啥反应,就又连扯好几下。
她扯的其实是黄牛的尾巴,黄牛感受到什么一摇尾巴,篮子升空,遨游一圈抵达最高处,然后人篮分离,茉莉也得以便轨,稳当当落在走廊上。
过条走廊由杨木搭成,踩上面咚咚哒哒,空心木,不瓷实。
吴阿婆的家有些粗糙,杨木皮都没刮干净,只是刷了层漆就拿去盖了地板、盖了房子。这样省时省钱,只需要几个工人,没几天就将房子盖下来。
茉莉来到走廊拐角处,看到吴阿婆正坐在小凳子上,茉莉的到来令她欢喜,又邀女孩进屋,自己却坐回了凳子,继续眺望远处,眼里有些疏离。
茉莉以为她忘了自己,便问,“阿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吴阿婆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
茉莉放心了,趴到吴阿婆腿边,接着问,“你这一小把年纪了,肯定见多识广,那你见过的最大的鸟有多大?”
吴阿婆回答,“有飞机那么大。”
飞机!茉莉皱皱眉头,有些不甘心,就再问,“那你知道最大的蛋有多大吗?”
吴阿婆回答,“有石磨那么大。”
茉莉并不知道石磨有多大,但感觉要比那个大鸡蛋还大很多了,于是她又不甘心地问,“那你知道最大的鸡蛋有多大呢?”
吴阿婆回答,“有头小驴那么大。”
驴是很大的,但小驴有多大,茉莉就不清楚了,她决定赌一把,就说,“这小驴再怎么大,也没我大吧?”
吴阿婆摇头,“胡说,驴子刚生下来就和你一样大了。”
茉莉哭丧着脸,“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个很大的鸡蛋!”
吴阿婆笑了笑,这时脚底下突然晃动,令茉莉几乎不稳,几乎倒在了地上。
吴阿婆将她扶到一旁,告诉她不要担心,每天都要晃几回的,随后也问,“你知道地为什么晃吗?”
“不知道。”
吴阿婆又问,“那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牛有多大吗?”
女孩想了想,“也有飞机那么大吧。”
吴阿婆笑了笑,“那倒不至于,我们脚底下这只恐怕就是最大的牛了。”
茉莉透过木板向下看,看到一层黄皮,还有碗粗的黄毛,这是黄牛的脊背了。这头老黄牛啃多了麦子,就和土丘一般高了,随便走两步便地动山摇。幸亏它吃太胖,变得异常懒,不得已入了夏眠,站在原地不吃不喝,不然早载着吴阿婆满街跑了。
屋门半开着,门上贴得年画褪色许多,茉莉推开门走了进去。上回她没注意,这回进来才发现,屋子原是精心设计过的,屋内陈列有序,屋中有屋。
那扇钟表偌大的钟摆,细看时间却是错的。窗户上悬挂两盏钨丝灯,钨丝灯来回摇晃,灯上电线好似枷锁。
墙上挂有一副画,画中是夕阳下河水蜿蜒而去,河岸两边全是的荒原。这幅画很长,摆放的很低,挂的也整齐,显得屋内格外宽敞。
画中应该是甜水湾,因为吴阿婆也没理由挂别地方的风景,只是不能确定这是甜水湾哪处的景色。这太难了,甜水湾河流众多,即有曲折也有平直如运河的。
除去屋内陈设和之前不同。吴阿婆自己也发生了许多变化,这些变化令人不可思议。她的皮肤比之前白了,头上生出不少黑发。详细问过才知她半辈子积攒的毛病都消失了,老寒腿不寒,腰杆也不再下弯。
她以前因为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骨架,现在呢?骨肉相融,面色红润,加之她平时就坚持锻炼身体,她都可以围着凤凰山跑了。
萝卜村的老人不算少,也都和吴阿婆一样,纷纷返老还童。他们为此事高兴极了,开了庆祝活动,聚在村中花坛旁,载歌载舞,欢天喜地,好像笼中的喜鹊,大半辈子过去,一身的枷锁折了冠绞了羽毛,现在却复归青春,还得到了自由。
这不可谓不反常,吴阿婆心中不安,她一把年纪,却和奥运健儿一般了?
女孩也要甘拜下风了,她冒着被牛尾巴甩飞的危险,爬到这里已很不容易。而吴阿婆就住在这里,每天上上下下不知多少趟了,这得多厉害呀!
其实倒没那么大的差距,吴阿婆是从牛头上来的,那比牛尾简单多了。
这牛虽然睡着了,却保持着啃食草皮的姿势,大大的鼻子搭在地上。她们坐在牛头上,不偏不倚,一路滑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