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是入了秋,可人们却感觉这天一日热过一日。
又是一日清晨,原本应存在于晨间的薄雾不知去了哪里,早就消失了数日的蝉鸣却重新扰攘着人们的耳朵。
不过,现在的老百姓可没有什么兴趣去抱怨这愈发炎热的天气,现在这安凤城何人不知那任府现在被王家的兵围得怕是连一只飞虫都过不去。
“任家要被抄家了”——这是一旁围观的老百姓看到这个阵势猜测的,实际上也差不多是如此。
在任府的客厅中,任歆和丁思坐在主位上,任歆皱着眉,面露愠色;丁思品着乙泠带来的仙茶,带着浅笑,像是在看哪里来的戏班子演的剧。侧位则是端坐着一位身着金缕衣的少年,玉佩是用上好的玉石精雕细琢而成,衣物上绣着铜钱样式的花纹,纵使再不懂行的人看来这身行头至少也要掷上几两金子才能换来。
客厅周围像是侍卫的人持着刀,任府那几个丫鬟和寄宿在任府的乙泠六人藏在厅后的屋子中。虽然那少年说是带人来抄家的,但是他和他带来的人既不搜查也不拿人,只是和任歆与丁思在堂中干坐着。
如此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不知多少时间,只见沸水冲的茶现在已经半凉。任歆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坐在侧位的少年诘问道:“阁下来寒舍究竟有何指教?”
那少年只是笑着向那些侍卫的方向扬了扬头:“诺,这难道不明显么?抄家。”
“谁授意的?为何?”任歆接着问下去,可那位少年却答非所问,遣词造句尽显尊敬可神色与语气皆是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若丞相大人不嫌弃,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二。”
言毕于此,任歆便已知道面前这位来此有什么事了——无非甲府亡了,他们没有了可以干预朝堂的工具,而此时的她作为风头正盛的当朝丞相,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任歆拒绝的言语还未说出,坐在一旁的丁思笑着问那少年:“你做此事……是谁给你的勇气?灼明么?”她嘴角上挑,宛如看见了什么诙谐幽默的笑话一般。
而那少年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满是自信说道:“您应该不会插手此事,毕竟,那位刚离开这里。”
“你是指的……癸墨?”丁思笑容更甚,而那少年却变得有些紧张。癸墨作为“灭之神”,以清盛的想法,她应该是与作为“生之神”的丁思为敌:一者掌生,一者司灭,生与灭本身对立,那么丁思和癸墨断无交好的可能。更何况,他今日行事是灼明所认可的——灼明半步为神,其对“神”之间的关系也有一些了解,灼明能够放心让清盛来做此事,自是断定丁思不会威胁到清盛。
清盛一直认为,只有他主司的黄金才能造就灼明所司的灯火,若是他身亡,灼明也会付出不菲的代价。
丁思似是看透了清盛所想,只是笑着饮茶,不再做声。
时间已至辰时,金灿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到客厅的地板上,远处望去,像是一地无人去捡的碎金。
檀木的桌子上,因卯时天色昏暗而燃起的灯盏还未熄灭。
……
常人眼中的皇宫是辉煌且神秘的,许多人都喜欢猜测那朱漆墙壁内每日都发生什么事情,因而杜撰出一本又一本的话本在私下传阅。
可无论那些杜撰话本的人再怎么奇思妙想,也不会想到皇宫中的一些地方神秘到连当今皇帝都需要得到许可才能进入。
在后花园的后方是一片看似自然而成的湖,湖中心有着一个小岛,皇宫内谁都不知这岛上有什么,即使那“至高无上”的皇帝也只是知道那山上住着仙人。
而此时的山上,小亭中有两人对坐。乙泠四人前几日见到焚了甲府的那位通体雪白的女子端坐于东方的位子,而西方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身着绣着白鹤的淡蓝衣裙的少女。那少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灼明,眼中透露着一丝反感。
“他果然死了啊……”灼明心念一动,像是自言自语样用着极小的声音说道。浮鹤语气有些不屑:“啧,你果然想把清盛弄死。”
灼明很是轻松的承认了浮鹤的话,又问道:“阁下今日因何事来找我?是‘道’的要求?”
“不是么?”得到否认的灼明很是惊讶,“那你……”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最初想要做什么呢?”话音刚落,西边的位子上已空无一人,亭中仅留一人眉头微锁。
……
秋风吹拂金黄的树叶,飒飒作响。
浅些时日的山火并未影响到定城县,县里的人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极少的人聚在街边茶馆惋惜着那漫山桃花。
湖光粼粼,部分荷叶黄了沉入水中,部分荷花也败了;可也还有翠绿的荷叶和盛放的荷花随着水纹而左右摇晃。
那略显病态的灰衣少女已熟悉了沐浴着阳光的日子,木船没有目的地飘荡在湖面上,任凭风和水流将这船带向不知何方。船尾处,一女子一身玄衣,似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她随意地将手中的竹竿深入水中,免得船撞上岸边。
此时的戊雨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悠闲的画卷,心中逐渐被不安填满——此时的她已经习惯了有雨有晴的日子,可倘若有一日自己又回到了那只有雨的时候,自己……
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么?
当然了,她现在如此想可以被称作“杞人忧天”,将她从那阴雨连绵的世界带出来的人境界已至“神”,几乎不可能出事。
嗯,“几乎”。
正当戊雨胡思乱想之际,她那纤白的手被身后女子牵住。
癸墨驱散了戊雨身边的乌云后,又是让戊雨心中那长久的雨形成的迷雾也散了去。
从今后,管谁叹那“愁云淡淡雨潇潇”,也不管何处可见这“一丛萱草,几竿修竹,数叶芭蕉”,只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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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时学怍 | 本章节止笔于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三日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