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载岁月之前。
天下九处升仙地这一。
仙人池。
一名男子结束了调息，吐出一口清气。
双目睁开，如冷电闪过，惊动了远处的万年灵鹤。
男子看着它们振翅而飞，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慢慢起身，一身通天修为，却在此刻返璞归真。
男子名为楚狂。
仙人榜上天下第二。
实际上的天下第一。
今日，便是他选定好的飞升之时。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全，是他百年前就花大力气推算出来的时辰。
终于...
即使是修炼了百年无情诀的他，到如今，心中也不免泛起涟漪。
多少人为了长生，为了一睹仙人风貌，前仆后继，尔虞我诈，一位仙人的出世，往往伴随着千里尸道，流血漂橹。
可他却并非如此。
在他的无情道上，并未亲手杀死过任何一人，与人比斗，更是点到为止。
这般“仁善”的行事，才能让天道欠他九丈九。
“我果真有绝世之才。”
楚狂压下心中的兴奋，运起无情诀最后的九道心法，朝着湖中心走去。
只要运转完九道心法的时候到达湖中心，就能飞升成仙。
可不料，他刚刚踏出一步，心法运完一道，布置好的封印就在一阵破碎声中崩开，共计九道气息，映入了他的脑海。
其中六道都萎靡不振，只有三道气息还算充沛。
包括自己身后这道。
楚狂不需要回头看，也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天妮，为何如此？”
楚狂在湖上站定，开口问道。
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
那被叫做天妮的人听到这声，忍不住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一身道家白衣，染上了些许尘埃。
楚狂依旧不曾回头。
“小师叔...你不要飞升好不好？”
很久以后，天妮才开口说出这么一句哀求。
“我们一起去百花谷，去怨灵峡，你不是说那里的怨灵很会讲故事吗？我们去听——”
“住口。”
一身道骨打扮的少女伸出手去，想要够到自己的意中人，却被这一声“住口”给抽干了所有力气，右手无力地缩了回来，眼眸中，水汽弥漫。
“小师叔...”
“我们之间，早已两清，我也不再是你的小师叔，莫要胡言乱语，阻我飞升之路。”
语毕，楚狂便再度运起无情诀，远踏而去，只留下天妮一人待在岸上，泪流满面，喃喃自语。
“君若照桥头，妾作定水针，不求光后世，独愿影相随。”
楚狂听到了。
但却如同未闻，依旧走得笔直。
放任少女的哭泣，越来越痛彻心扉。
第六道。
就在此时，楚狂的头顶，突然迸发出一道恢弘金气，劈头盖脸而来，仿佛天河倒悬。
可楚狂却纹丝不动，任由那恢弘金气冲刷在自己身上，只是左手伸出，朝着某处一抓。
一道金色的倩影被他这一下给拘了出来，跌落在水面上。
待到水汽散去，出现在楚狂眼前的，是一位头生狐耳，身后有着九条尾巴的女子。
女子生的极为妖艳，即便是身上那件带着帝王气的厚重礼服，都遮不住她那傲人的曲线，寻常男子若是见了，恐怕会立刻**焚身而死。
但楚狂的眼睛，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见到自己被抓出来，女子也不恼，反倒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世俗气洗礼的感觉如何？这可是朕提炼百年所做，就算你真是仙人，也得被我这一道世俗气给打落天上。”
女子颤抖着站了起来，这一道世俗气，再加上最初的破阵，已经让她失去了十年修为。
但只要能让他留下，就算百年，千年修为又如何？
这个负心汉！别想逃走！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同为陆地神仙，我们之间的差距，可比你的想象还要大。”
世俗气瀑布之中传来的声音，让原本一脸胜券在握的女子忍不住面色一变。
“更何况...你不会以为，我的无情诀连世俗关都没过吧。”
一道白光从楚狂体内透出，仿佛蛟龙出海，张开了一张大口，顷刻间就将那道世俗气的瀑布给吞了下去，楚狂手掌一翻，那世俗气便在他手上凝聚成了一颗金色的珠子。
屈指一弹，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颗珠子便出现在了她丹田内部，并迅速融化。
转瞬之间，女子便感觉到自己失去的十年修为全都回来了，甚至，还犹有过之。
但修为精进的女子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一张妖艳俏脸上，满是不甘。
“涂山妖妖，不要任性了，你已经是妖族大帝，凡事都得为妖族考虑，失去十年修为，不值当。”
楚狂开口说完这句话，便收回了看向女子的目光。
可涂山妖妖看到这一幕，眼中便涌起了无边的怒火和怨尤。
“胡说八道！”涂山妖妖一个闪身来到楚狂身侧，双掌一送，背后现出了一个巨大的九尾虚像，伴随着她这一下，发出滔天咆哮。
波浪翻腾不止。
可楚狂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落在了涂山妖妖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上。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分明应该是躲不开涂山妖妖这一招才对。
可他就是做到了。
“去吧。”
楚狂轻声道。
“朕不听！”涂山妖妖再也忍不住，眼眶登时就红了起来，楚狂这一指锁住了她的天道感觉，现在的她，除了一些普通的能力外，一身修为已经被尽数封印，再也无法阻拦他了。
可涂山妖妖不会认输。
她拼尽全力，死死抱住了楚狂的身子，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什么味道都没有，分明几百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几百年前，他还是人才对。
还是个会笑，会哭，会抱着自己的人才对。
涂山妖妖没来由地流下泪来。
可还没等她仔细感受那最后的，属于楚狂的气息，她就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落在岸边。
“再也不见。”
涂山妖妖如中巨锤，瘫倒在地。
“你...真是好狠的心。”
能让万妖俯首的妖族之主，如今，却像个被抛弃的小女人一般，不住地啜泣着。
楚狂走到了第八步。
眼前，是一个小岛。
本不该出现的小岛。
岛上有一位白发仙子，正在抚琴。
“你也来？”
楚狂慢慢调息，随口问道。
第九步至关重要，所以在这里浪费一点时间也无妨。
“不来。”
白发蓝衣的女子轻轻摇头，说话声和琴声相互为衬，美妙至极。
“我打不过你。”
“你应该算是她们里面最强的，涂山妖妖都已经试过了，你这天下第一不试试？”
楚狂闭上眼睛，问道。
“不试。”女子依旧抚琴：“那是因为你已经出江湖了，没有战绩，自然第二。”
女子微微抬头，看向楚狂：“可我知道，我在你手里，走不出三招。”
楚狂点点头。
“那就看我飞升吧，对你未来的大道，应该也有所裨益。”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
第九道，起。
楚狂的眼前，出现了九道台阶。
白日飞升，九道复一。
楚狂抬起脚。
一步，地涌金莲。
两步，神气化剑。
三步，白云为槛。
四步，幽水如战。
五步，道法自演。
六步，武神相伴。
七步，文圣送丹。
八步，仙人翻山。
九步——！
就在楚狂即将踏出第九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轻问。
“情字不解，凭何成仙？”
咔嚓！
楚狂原本完美的气势瞬间垮了半截。
“你——！”
楚狂握紧拳头，他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却被这一问给问住了，第九脚，迟迟无法落下。
“苍天欠你九丈九，你楚狂却倒欠我们姐妹十丈！”
白发女子起身，身后长发无风自动，笑得宛如一个奸计得逞的小恶魔。
“那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为何要我支付代价！”
楚狂猛然开口，身上的气势再度攀升。
不愧是绝世天才，短短片刻，便想出了一个不错的答复。
“那我们姐妹，难道便不属于天道之列？”
白发女子突然抬脚，一脚踹在了那九道台阶之上，台阶直接被砸出了一道裂口。
“你！”
楚狂目眦欲裂。
就差这么一下，只要自己踩下脚步，只要自己踩下脚步！
成仙，成仙！
“我不会让你成仙的。”
白发女子眼中突然黑气纵横。
“毕竟，你修无情诀，我修痴情道。”
“我才是你最大的劫数。”
白发女子飞身而起，竟然越过了那九道阶梯，来到楚狂身边。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
温柔地看着自己那执迷不悟的情郎。
“我们，一起吧。”
“住手！”
楚狂大声喝止，却为时已晚。
一只玉足落下。
登仙梯，尽皆碎裂。
“重活一世这次，我绝对会纠正你的。”
——
九天之上。
一个白色头发，**双脚的小女孩收回来往下看的眼睛，连连摇头，发出一声带有嘲讽意思的冷笑，光洁的小脚丫狠狠往云朵上踩了一踩。
“呵，想卡BUG，门都给你填咯！”
站在小女孩身后的高大黑衣女子满脸不解，问道：“主人，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楚狂不是做的很好吗？出世修行攒修为，入世修行积德过情关，为什么主人你不让他飞升啊？”
小女孩回头瞟了一眼自己这不努力工作，只知道身材越来越好的下属，故作老成地道：“你真以为他无情道是真的自己走的？开玩笑，都是演技，他当初破入陆地神仙境界直接斩三尸斩掉私情，收回来的时候故意不收有情魂，用善魂蒙混过关，当我眼睛瞎啊。”
顶着超大黑眼圈，皮肤宛如死尸一般苍白的女子见状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但是他阴德阳德都溢出了，您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成个真仙应该还...”
“你在教我做事？”
小女孩眯起了眼睛。
“不敢不敢！”女子连忙后退低头。
“我就是念他积德众多，才没一道雷给他劈死，给他第二次机会，让他把有情道和无情诀融会贯通之后，我自然会让他飞升，咱们虽然人手不足，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啊。”
“那我冥府咋连个鬼差都没找到。”高大女子在心里暗暗吐槽。
“小~幽~子？”
少女转过身，冲着女子灿烂一笑。
“卑职，卑职回去了！”
女子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不敢再多想，化成一缕黑烟飞走。
小女孩哼了一声，重新回头看向云朵下面，低声念叨起来。
“世间道理神通千千万，唯独情之一字，不可勘破。”
“连给自己放松都不懂，你要我怎么给你仙位啊。”
“蠢得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