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正义。
被抛弃的一方,因为背叛被弄得身心俱疲的一方,在当时看来是值得可怜的弱势群体,可以发动大义口诛笔伐加害者。这样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无数散发出廉价善意的同情者为后盾,毫无负担的对过错方释放着名为“憎恶”的丑陋情感,哪怕过了很长时间,过错方满怀歉意的想从愧疚的紧缚中解脱。
但受害方不允许解脱,更不允许忘却,他们要以此为筹码,不断的旧事重提,从而试图带给过错方持续性的伤痛。
“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没有人会从这种负面情绪的螺旋怪圈中收获任何幸福,单纯的憎恨到这种程度反倒有了一些恶心的感觉,好像是值得利用的道具一样,一次次揭开自己曾经溃烂过的伤疤,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下,享受着独属于弱者地位的奇特快感。我说这样的人已经可以叫做恶棍了吧?明明只是受到一时的伤害,却让别人长久的活在内疚的阴影之中,典型阴险狡诈的小人作风。
所以,这种行为便不叫做正义了。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道德绑架,建立在肮脏的报复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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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两年前的事,我必须要重申一次。”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的起床洗漱,然后在餐桌旁等到了下来吃饭的陆妃儿。
“丹、丹阳……”
听到了我的声音,或者说吃惊于我能够主动来打招呼,陆妃儿呆呆的,就那样一直维持着下台阶的姿势,向我投来了喜忧参半的目光。
顿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蔓延在四周。
就像是卡带的磁盘一样,我们两人所有的动作和思想都在这一刻停滞,明明有着各式各样的复杂话语在心头涌动,但倾诉出来却是件很困难的事。或许就是因为选择沉默,我和她曾经怀有的希望才会一步步的被现实扼杀。
没有比它更糟的了。
终于,像是试探般,陆妃儿深吸了一口气,唯唯诺诺的率先开口。
“你终于———”
“抱歉,这个时候请先听我说。”
“对、对不起……”重新低下了头,凌乱的发丝把陆妃儿昨晚哭肿的憔悴脸颊覆盖住,声音也是无力的在房间里四处飘荡。
对于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孩,大概没有人忍心对她说出残酷的话语吧?
是的,除了我以外没有人。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你那天没来的原因是被另外一群混混截住了,这种事我后来也是好好调查过的。”
冷静果决如我,准确把握人心如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如我,像这样微笑着淡淡说道。
“所以在两年前,我没有错,你更没有错,就当是一次意外好了,没有人值得为它付出任何不必要的情感,而我和你告别的真正原由是我们在未来各自选择的道路不同,仅此而已。”
“……你什么意思?”
没听明白吗?我又把脸上的微笑尽可能扩大,然后不给感性意志任何反抗的机会,调集脑中所有冰冷正确的理性细胞,把心中编排好的话语精确传达到陆妃儿的耳边。
“不信任任何人,又把自己的灰色思想强加到别人身上,在这方面就像是病毒散播者的存在,而当别人得到幸福时,自己则会躲在角落里用漂亮话掩饰自己深深的羡慕,这就是我,最最适合以孤独为奥义的腐烂的我;而你不同,虽然我一直以来对你都是冷嘲热讽的,但不可否认,你是一个确确实实的美人,外表也好心灵也好,都值得青春戏剧以你为轴心旋转,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际资本,接下来只要学会好好享受就行了。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社团活动,也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私人领域,哪怕是对我抱有着同情的感情也好,这对于我来说统统都是最具杀伤力的温柔,已经足够了,我已经不想再雪上加霜了,以青梅竹马的名义把两类人强拉硬拽到一起,这样带给双方的都是严刑拷打般的痛苦,我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很明白。而你,陆妃儿,找回属于自己的未来就可以了,这姑且就算是现阶段让我感到最安心的事情,也姑且算是我送给你的最深切的祝福。”
以上是我想告诉陆妃儿的,而且是昨天下午的完整版,因为在心底强忍着眼泪,所以脸上带有着笑意说完了。
还是那句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即使要以残酷和冷血为敲门砖。
“不会这样的,明明不会这样的……”
如果之前陆妃儿还算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现在眼中则满是深深的绝望,像是攥紧心脏般攥住了睡衣的衣领,她整个身子都陷入了剧烈的颤抖中,而在最后飞快的瞧了我一眼之后,她迈着慌乱的步伐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转身间,她的脸颊似乎又有晶莹的液体滑过,但在我泪水模糊的视野当中,这一切似乎都看不太清了。
默默的把她那份早餐用保温膜裹好,我,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一个人了啊。
明明陆妃儿搬来了我家,明明这几天我和她欢笑着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终究还是一个人了啊。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以短暂的伤痛换取我们俩今后人生的所有幸福和自由,不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么?
如果尝试打破隔阂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与其说躲在一边不去碰它,不如说亲自动手来彻底封死它,这类孤高的行为也一定贯彻着温柔的内涵吧。看似让人难以接受,实际上却是纯粹正确的,所以我才要不惜任何代价把它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社会是不懂得温情的,不同种类的族群永远在各自的领域里聚居生活,就连那些被集团排除在外的异类,不也是有着“独行侠”的统称吗?所以不能因为共同相处过一段时间,两个人混到了能从容交谈的程度,就简单的认为世界大同,人类所有差异都能靠努力来抵消。
那充其量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
就比如陆妃儿,凭依着那份强悍来保护自己内在的单纯和脆弱,虽然表面上给人以暴力粗鲁的印象,但却有着一整套符合社会良知的是非正义观,给恶的一方赐予寒风般严苛的制裁,为善的一方施与阳光般温暖的援手,并且不惧别人非议,一直践行着自己稚拙却又直率的行为。
即使不断跌倒,即使遇到了来自内外各个方面的波折,即使放弃了让别人理解自己行为真正含义的打算。
但陆妃儿却按照自己规划好的道路蹒跚前行着,不带有任何的哀叹和抱怨。
那么,我呢?
我想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为她争取到更多的伙伴,过上一种被更多人认同的充实生活,然后选择不去拖累她,并渐渐退出她的视线范围。
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也许只会呆在原地,默默在远处守望着她幸福的身影。
这大概就是我,许丹阳,最后遗留下的残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