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月初,对于北方来说已经算是跨入冬季的门槛,单薄的外套披在身上感觉有些发凉,走在街边,户外的冷空气顺着衣领敞口侵袭进来,让我脆弱的神经麻木而困乏。
离那对姐妹回去,只剩最后一天时间了。
同时也就是说,离解决这起事件的截止日期,只剩最后一天时间了。
谎言与真相,两者相隔的面纱将要彻底揭开,我不仅在其中扮演着拉幕人的角色,而且表演的舞台就选在今日。
想到此,我不禁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浓重的感叹。
昨天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仿佛昙花一现,我和无数迎面走来的路人擦肩而过,压抑的心情,行色匆匆的步伐,阴霾在清晨笼罩了这座人类孤岛。
也许,眼前这副画面作为反派角色商议诡谋的背景再合适不过了。
没有公园玩乐时的欢笑,没有同伴情谊的天真,有的只是随孤独演变而来的冷漠。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世间不允许存在之物终将得到灭亡。
那么,这段躲藏在重重迷雾之下的隐秘情感,就由本人亲手扼杀吧。
我来到了和她指定的会面场所,是小区附近露天公园的一角,这里的儿童滑梯和健身器材因为寒冷的天气无人问津,只剩下不时刮来的风吹动着地面的枯草。
然而,融入到这份万物寂寥的空旷之中,这样的她,一下进入我的视野。
“真没想到,你竟然按时来了呢。”
“你都在电话里向我直接摊牌了,没可能不来的吧?”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转过头,美丽的面容维持着优雅的笑意。
“好了,直接进入正题,你应邀而来是想对我坦白一切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谢谢,省去了我好多麻烦。”
“想得美,才不会让你轻易得逞呢!”
对方捂着嘴轻轻的笑了笑,明亮的大眼睛弯成娇媚的月牙。
“这样啊,你依旧还是这么不可爱……”
我无奈的摇头叹气,如同一位应付不了刁蛮妻子撒娇的已婚男性,但随着气温的降低,我的话锋也趋于锐利。
“非要让我一件一件的把事情挑明吗?”
最终,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向着既定目标投射出来。
“赵——雅——婕——堂——妹。”
和我一起共处了三天,蛮横中透着几分单纯,并且一直以来都给人拼尽全力守护妹妹形象的黑发少女————赵雅婕,收拢着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在我冰冷的瞪视下静静的笑了。
“姑且让我听一下您的高论吧,许丹阳堂哥。”
“算是请求?”
“算是请求。”
我紧紧闭上了双眼,在胸口起伏了几下之后又马上睁开,
这一次,深黑色的瞳孔里连可以称之为情感的东西都不存有了。
“比起你哥哥,最开始露出马脚的其实是你自己。还记得你们四个女生被我锁在卧室里那次吗?”
“永远都不会忘呢,毕竟对待女生这么粗鲁的家伙我还是头一次见。”
“然后呢,你晚上买完东西回来,看见我和你妹妹在一起的时候,气急败坏之下嚷嚷了一句‘第二拨来的三个男生,恐怕就是他的党羽!’,当然,对于这句话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但后来再仔细想想,好诡异啊。”
“你当时被关在二层的阁楼,对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是怎么断定来的男生就一定是三个的?听声音辨别吗?可混在其中的今夕之火一句话也没有说啊?所以,你就是耳力再好也只能蒙两个吧?除非———”
我给她一个用来思考的停顿,随即缓缓说道:
“除非你是通过电话联系事先知道了人员配置!或者说,你根本就是这几起事件的帮凶!”
“讨厌!不许栽赃污蔑人家哦?”
脾气一向不好的赵雅婕安静的听完我的指证,但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暴跳如雷,她反倒相当可爱的眨了眨左眼,把一根食指竖在唇边。
“我只是瞎猜了三个人就随口说出来而已,怎么?在猜谜节目中猜对答案也犯法吗?”
“那好,算是你蒙的。”
我摊开手掌,耸肩说道:
“接下来,就请堂妹解释一下客厅里奇怪的脚印吧,在犯人放骚扰信的那天晚上。”
“很正常呢,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从外面进来的犯人鞋面上也沾有泥土,在客厅留下一些印记有问题?”
“没问题,可这段脚印在你们卧室没有被发现就很有问题了。”
“………”
赵雅婕收起了笑意,她终于在脸上浮现出本应该有的凝重。
“既然犯人不可能因为礼貌而光脚脱鞋进入卧室,那么仅存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骚扰信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并不是你们房间的书桌上,而是那段泥印消失之处———客厅茶几!然后呢,需要一个转移信件的搬运工,最大的嫌疑是你,赵雅婕堂妹!”
“即使真的中途有人转移骚扰信,那凭什么就是我?”
“因为第二天早上,我在你们房间发现了很多罐喝剩下的黑咖啡,并且经赵雅妤证实全都是你喝的,试想一个经过长途跋涉从南方来到北方的未成年女孩,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到达目的地的第一天晚上不应该是睡个安稳觉吗?又有什么原因,在临睡前喝下这么多用来提神兴奋的饮料?”
“所以我在那时候就猜测,你是为了能在后半夜出去而备足精神了,毕竟使用闹钟的话容易吵醒睡在身边的妹妹,从而引起她的怀疑。”
赵雅婕恼怒的咂了一下嘴。
“嘛,算你推理得有点道理。可骚扰信其实是我在后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的哦,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手里拿着是啥,就这样直接带回房里了。”
“唉。”
我叹了口气,表示暂且相信她这一套蹩脚的说辞。但又掻着脸颊,露出极其狡猾的笑容。
“那犯人进入我家房门的钥匙,总该不会是你在后半夜迷迷糊糊给他的吧?”
“什、什么!”
“大门上的锁根本没有被人用工具撬开,它是被钥匙正常打开的,因为上面的划痕很不自然,既深,又杂乱,并不像是由铁丝之类的细长撬锁工具遗留下来的痕迹,而且这些痕迹在最重要的锁孔位置分布的反而最少。”
“所以我断定,这是嫌犯用小刀故意做出来的假象,目的是让大家以为他并没有房门的钥匙……对了!说到小刀,依我对划痕长度和深度的比照,很可能是在五金商店最常买到的美工刀!”
我笑着拿手比划了一下刀的大体形状,而站在对面的赵雅婕则攥着拳头,深深地,垂下了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
“你能知道我是怎么把钥匙交给犯———哥哥的吗?”
“应该是在你们亲自下厨做饭的那天晚上,你自告奋勇的出去买用完的调味料,只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根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吧?”
“胡说!我明明去的是离家更远的大型超市才把调味料买回来的!”
赵雅婕抬起脑袋,泛着泪水的倔强目光与我望向她的视线交融在一起,片刻之后,是我偏过头败下阵来。
“塑料袋上印着的店名已经出卖了你,再加上你对饭菜的口味很挑剔,为什么去了品牌丰富的大型超市,还买回来一堆本地出产的咸辣口味?”
我轻声地嘟囔着,即使赵雅婕那边快要承受不住,最后要说的话也要一口气说完。
“我断定你的首要目标是和自己哥哥接头并移交钥匙,而厨房里的调味品用完是随机事件,你哥哥也不可能守在我家门外等一晚上,所以经你临时通知赶过来的哥哥,他家住的一定离这里不远吧?由此我也排除了男生三人组里高牧及他表弟的嫌疑,毕竟你出去的时间是一个多小时,而从高牧家到我这里则要用两个小时以上。”
“同理,一个受害者的姐姐费尽心力要帮助的嫌犯,一个连姐妹俩卧室都因为避嫌而不敢进去的嫌犯,绝对不是按你们所说,‘从江陵追踪而来的变态’那么简单。”
“……许丹阳堂哥,是你赢了呢。”
赵雅婕的脸上露出失败者的苦笑,她悄悄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之所以搞出了这些事情,是因为妹妹对母亲的再婚和吊儿郎当的继父感到十分不安,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是雅妤的双胞胎姐姐,知道她一直在私下里担惊受怕的。”
“因此,你刚来到清海就和自己的哥哥商议,策划了发生在我家的这一系列骚扰事件,好搅黄自己生母和我二叔的婚事?而赵雅妤在金陵老家的那些‘不愉快经历’,大概也是你指使妹妹凭空捏造出来的吧?”
“抱歉,一直以来都很抱歉,制造骚扰事件是为了能在今后和母亲的谈判中增添筹码;而对你凶巴巴的,是为了抹黑你们家对我们两姐妹的印象,以便获得你们家对这桩婚事的反对之声……”
少女凄楚的笑着。
一阵风吹过,把赵雅婕的黑色长发轻扬拂起,配合着身后宛若世界终结般空旷的背景,她那落寞的凄美容颜越发引人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