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一天上午,我背着书包唉声叹气的走在路上,与无数嬉笑着成群结队游玩的现充们擦肩而过。
唉声叹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把假期的大好时光浪费在补习班上面,宅在家里的时间则被大幅度压缩了,要不是最近财政紧张,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走进一家生意萧条的保险公司营业所,我按照电话里所说的地址直上二楼,这里才是“新蓝天教育”所包下的辅导班场地,话说名字真土。
在前台简单报了一下名,我被安排在左边走廊的第二个教室里上课,高二数学重点强化班,从八点半一直上到中午十一点半,中间的休息时间是十分钟,倒与平常上学的作息时间差不多相同,只是身边换了一轮新同学而已。
教室里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吵闹,这些与我同命相怜的家伙大多来自本市几所不同的高中,其中的大部分人正百无聊赖的拿起课本随便翻看,还有人直接趴在桌子上装睡,只有少数几个自来熟聚在一起旁若无人的聊闲天,显得十分亲密的样子。
人类在陌生环境下总会产生奇怪的“老乡意识”,那四五个亲热聊天的人,或许在他们本来的学校里只是路上遇见打个招呼的程度,但随着旧的朋友圈和关系网在新环境下被拆散,他们之间却开始主动搭讪了,因为害怕寂寞?因为担心被孤立?或许,就是诸如此类的简单理由促成了他们短暂的友谊,“朋友”这个词还真廉价。
我几乎可以预想到,他们一旦回归学校,又会各自融入原来的交际圈,然后再次老死不相往来。
啧,相互利用的高中生真是可怕啊,不如说所有自来熟都很可怕,也许只有像我这样的独行侠才是最善良的,从后排找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坐下,散发着“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别人因为同情而主动搭话”的隔绝气场。
从书包里掏出本大部头的小说打发时间,不知不觉二十分钟过去了,教室里坐满了前来补习的学生……好吧,只有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
原来如此,空气朋友君也数学偏科吗?看来咱们俩倒十分投缘呢,应该说我大部分时候都和空气朋友君很投缘,两人的友谊已经深厚到相互陪伴长达十六年之久。如果换成空气朋友酱,绝对绝对会立即向她求婚。
嘛,和在学校里一样,随便干点什么磨完这苦闷的几个钟头吧。
“有人?”
正前方传来声音———莫非空缺已久的同桌位置GET?!
“没、没有,你如果想坐的话直接坐下就好。”
我带着小小的惊喜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黑发男生,模样很清秀,就是身材纤细瘦小,给人一种太过文弱的感觉。
“我姓夏,单名,一个临。”
男生开口了,但也只限于“开口”这一简单的动作,他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如同博物馆里那些栩栩如生的石膏半身像,即使是自我介绍,也泛不起半点情绪的波澜。
“啊啊,初次见面,我叫许丹阳,来自清海二中的———”
“哦。”
连多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男生自顾自的坐在我旁边,并在桌子上摆好了待会上课要用到的书本和笔袋。
“话说你家离这里很远吗?第一天上课就差点迟到。”
“很远。”
“……这样啊,那每周都要倒好几趟地铁,你也是蛮辛苦的。”
“还行。”
“……教室里空气太闷了,我把窗户打开一点可以吗?”
“请便。”
回答我问话的期间,他一直没停下拿笔的右手,目光则不离开书本上的练习题,好像是一台被输入程序,只顾埋头工作的机器人。
好厉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厉害!这人的交流沟通能力居然比我还低,我身为天津饭,仿佛在天下第一武道会上碰见了刚修行回来的孙悟空,也就只有短笛可以和他硬碰硬了吧?
而且夏临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的样子……我仔细搜索脑海中认识的人,结果却想起了高二年级月考总分排名公告栏上的头把交椅。
“那个,夏临同学,冒昧的问一下,你是清海二中二年五班的学生吗?”
“是的。”
得到的依旧是对方毫无感情起伏的回答,但我脸上的震惊却溢于言表。
看来就是他!
夏临,我们学校最具传奇色彩的学霸,从高一入学就开始蝉联各类大小考试的年级第一位,直到现在升上高二也从未失手过。
学习经验总结大会上台演讲的是他,市联考表彰大会第一个上来领奖的也是他,总之,连我这样的孤零零也如雷贯耳的名字可真不是盖的呢。
但不是很奇怪吗?堂堂十项全能的超级学霸居然会参加数学单科强化补习班,太大材小用了啊,毕竟在快速解题做题方面,他担任这个辅导班的讲师都绰绰有余!
怀着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我试着问了一下夏临。
“我来,因为,有钱拿。”
夏临淡漠的提了提眼镜,并顺手在草稿纸上列出一大串不明觉厉的演算公式。
“为了,提高,辅导班,知名度。”
这家伙,说话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往外蹦啊……是想模仿最近流行的无口角色吗?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来这个不觉得很羞耻么?或许他体内潜伏着强烈的中二之魂也说不定。
停止暴走啊我可以抹消一切的虚无左手!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中二共鸣真是该死。千万不要让我想起!不要让我想起那段曾拿着玩具变形金刚排演战斗剧的初一时光!
呼~~费了好大劲才彻底镇压住自己的中二黑历史,这时补习班却已经正式上课了,讲台前站着的是一位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讲师,可能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吧,他讲起课来磕磕绊绊的,期间还频繁忘词,最后索性拿出事先编好的讲义照本宣科。
好在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是被家长逼迫来的,老师课讲到什么水平对他们的影响真的不大,于是刚开始上课十五分钟,课桌底下的手机按键声就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如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电影里常出现的敌特电台。
看来老妈对我的这笔智力投资又白花了呢,我甚至依稀听见了网络游戏里合成装备失败所发出的效果音。
懒散的趴在桌子上,望着窗户外面发呆,在公路上相向行驶的汽车,在街边忙忙碌碌的人群,看久了都是翻来覆去的那几样东西,腻到无聊。
没办法,我又把头扭了回去,却发现身边的夏临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页的练习题了,他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坐在那里进行着看题——演算——解题的机械式重复。
诶?那我怎么办?就在这里干耗三个钟头?!
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它的分针如同出了故障一样,过了老半天才勉勉强强的挪动一格。
……好想死,下次干脆直接翘课不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