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段安详的午休时间,留在二年五班教室里的只剩下寥寥数人,拜这种宁静的氛围所赐,笔尖可以任意的在纸上流淌,我整个人沉浸在晚会筹划文案起草的工作中。
大概要到冬季最冷的时节了吧,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可以感受到墙壁散发出来的凉意,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好在还能隐约看到些阳光。
说起来,我一直是躲在室内观察这个世界呢,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书本是陪伴我孤单童年的唯一朋友,和朋友外出逛街,和家人公园踏青,同龄人类似的经历,我都没有体验过。
在我所能见到的东西里,恐怕只有埋头于学术研究的双亲和那一排排肃穆整齐的书架,而所谓的幸福呢……大概只剩下用心灵触碰文字了吧?脑中所想的世界,书本中所演绎的世界,究竟能在哪天由我伸出手亲身触摸呢?
这就是,迷茫了我全部童年时光的梦想……或许在旁人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却令我无数次对着星空许愿。
太奢侈了呢夏琳,失去了正常交流的语言,失去了喜怒哀乐的表情,已经……已经连一个最为普通的人都做不到了。
目光望向教室侧前方的课桌,那里是和我交往了快一周的男朋友吴迪的,桌面的课本和学习用品摆放得整齐有序,但我却知道,在它的底下还藏着一个粉色蝴蝶结装饰的圣诞礼盒。
并不属于我。
看起来,即使是拼尽全力追求到的爱也不能仅靠两个人来分享吗?明明我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可以相伴到老的依靠而已。
“吃饭吃饭!今天去食堂吃什么?”
从教室外的走廊传来学生跑动的声音,我侧耳倾听,想把其中隐藏的所有欢笑都抓住,但很快,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听力所及的尽头。
“还是不行吗……”
只用着一个人能听到的低语。
“即使试着拿到手了,也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真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但老天却把这项权利从我的整个人生中剥离出去,对于不被准许的事,我只能屏住呼吸,默默闭上双眼。
———但真的好难过啊!!!!!!!!
心脏像被外力揪紧般难过,紧抿嘴唇也无法制住鸣泣般难过,即使是如此,眼泪却连一滴都不肯顺着脸颊滑落。
好失望……真的对这样的自己好失望……
岂止是戴上没有表情的面具,这副躯壳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而手还在机械式的书写着,运算着,我实在搞不懂这样继续下去的意义到底为何。
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夏琳
默默念叨了无数遍名字,这一个是家人眼中天之骄女的夏琳,那一个是同学眼中木头书呆的夏琳,然后……剩下一个是自己眼中沦为考试机器的夏琳。
所以说,我肯定已经……
“冒昧的问一下,你应该就是二年五班的夏琳同学吧?”
不知不觉,身前站着一位陌生的面孔,好奇怪,连她走进来的脚步声都被自己忽视掉了吗,我缓缓的抬起头。
“初次见面,我叫许丹樱。”
精致的脸庞带着淡然的微笑,这个素未蒙面的黑发少女长得好美,即使她身穿一套最为普通的家居服,也一定是把周围目光全部吸引过来的女神存在,果然,和我这种冰冷冷的机器人不在一个层次上。
稍微顿了顿,我抬头仰望着眼前这位近乎于完美的女孩,挣扎开口:
“是谁……”
“你肯定不认识我啦,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她又一次笑了,这次是在嘴角荡起格外温柔的笑意,好厉害,人类也能做出这么温暖的表情么?萦绕在我四周的寒气仿佛被一下子驱走了。
“我这次找你来,只是想帮我哥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嗯,不对,或许用‘在旁边做个推动的助力’来形容更为恰当吧。”
“你哥……”
“许丹阳,区区一个废柴到连自家妹妹都看不过去的笨蛋。”
她像是自顾自的回忆某些事情,悄悄把视线越过我,穿过空间与时间的阻隔,看向离着这里更加深远的地方。
“老是莫名其妙的揽过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差事,嘴上说着‘麻烦死了’却不辞劳苦的一次次拯救别人,摊上这样的白痴哥哥还真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最大不幸呢……”
她苦笑着摇头,但即使是我这种对人类情感一窍不通的可怜人,也能从这个少女的脸上隐约看出名为“自豪”的淡淡幸福。
“………”
怎么回事,心里越来越难受了,想说的话语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或许是第一次,急躁的情感充斥胸膛,我下意识的紧紧握住手中这杆钢笔,指关节被隔得好疼。
“夏琳同学,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的目光重新转向我,美丽的眼眸中摇曳着严肃和认真。
“我哥过段时间可能还会自作主张的来找你,但不管你是否认同我哥对你所说的话,请耐心一点儿把它听完,可以吗?”
然后,这位让我第一眼就感觉到自惭形秽的完美女神,以九十度鞠躬的姿势面朝着我,视界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她顺着背部倾泻而下的乌黑长发。
“真的真的真的拜托了!我明天大概就要坐飞机回去,但在临走之前,我真的很想让我家那个笨蛋哥哥少为别人操点心。”
她仍然保持低头鞠躬的姿势,所以几乎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接下来的声音变得低沉却可以通过我的耳朵判断。
“毕竟……他自己都已经那样了……一直以来怀揣的痛苦根本找不到地方排解……而且,连我这个和他关系离得最远的家人都早就看出来了———在所有人中最该被拯救的,其实就是我哥哥自己啊!”
“………”
最后一句骤然拔高音量的呐喊,让我蠕动着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呆呆的看着她直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出陷入一片沉默的二年五班教室。
“……”
短暂的惊愕过后,窃窃私语声在班里的一些角落稀疏响起,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大家议论的中心。
这应该算是比较新奇的体验吧。
但是———
但是我为什么要坐在座位上把头深深垂下呢?一时间好似有千吨巨力压迫着自己般,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从内心深处到四肢百骸,火山爆发似的剧烈颤抖,感觉像是被某样东西一下子敲碎了桎梏我已久的牢笼。
“……!”
回过神来,吴迪拜托我写的文案已经被揉成一团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