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美羽浑身上下弥漫出来的气场太过渗人,也许是直觉阻止了他继续前进,五河士道在听到美羽说出那句话后,便露出了一副紧张的神色停下了脚步,确认似的反复打量着美羽的面容。
那雪白色长发的少女脸上挂着的依然是灿烂的笑颜,完美无缺的、令人无法拒绝的笑颜。
可恰恰是那份笑颜,就像是在背后浮现着恶魔狞笑的虚影一般,使得士道脸上被仓皇滑落的冷汗打湿,忍不住吞着口水。
又是这种感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士道所认识的、所认知的神谷美羽,一直都是在那完美的邻家姐姐、天使般的神谷小姐这个伪装之下的美羽,在那金色齐肩发、温柔到令人心脏都快融化掉的外壳下。
而每当他见到那金发天使背后最真实的,雪白、鲜红、苍白的模样之后,感受到的总是不寒而栗。
只要一维持着最真实的状态、便会下意识的以残忍方式行事、可怕到极端的精灵————但,那真的是真实吗?
“神谷小姐.....你说的承诺、是之前的赌吗?”
五河士道缓慢的握紧双拳,轻声的对美羽开口问道。
“当然,五河君不会食言吧?”
美羽微微笑着,像是在讨论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午餐一般。
“那样、至少让我把折纸....”
士道微微皱起眉头,犹豫地开口着。但他还不等说完,便又将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总觉得自己再多说一些多余的话,美羽很可能会对已经昏迷了的折纸下手。
“只是说几句话,用不了多久的。”
美羽轻轻摇了摇头,“对吧?”
“那、好吧。”
士道深深呼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认真而坚定的表情。
美羽见到他露出这副模样,似乎表情隐隐有些崩溃的兆头,但依然维持着缓缓出现裂痕的微笑,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
“那么,开始吧,五河君之前说过的,如果证明‘我向往平静的生活’的话,就算五河君获胜,但如果证明不了,那就自然是我获胜了。”
她缓缓停顿了片刻,微微眯起了那双一灰一赤,仿佛倒映出阴冷的实质般的威压,“那样的话,五河君就交由我处置,这没问题吧?”
“啊、没问题...”
五河士道缓缓吞了口口水,像是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紧张一般,毫不退缩的对向了美羽的双瞳,“但是我获胜的话,你就听从我们安排,这也是没问题的吧?”
“当然。”
美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等等、士道!她现在状况不正常,这个赌打不下去了!】
也正是这时,迟迟没能发声的,远在夜空之中观察着这一切的琴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太危险了、总之你先回、——】
“没事的。”
士道像是毫不在意了似的说道,“让我试试看吧,琴里。”
【你这家伙、!】
琴里像是说不出话似的,语气挣扎的叹了口气。
远处的美羽像是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士道的反应一般,缓缓的勾起嘴角,又轻轻向前踏出了一步,口中还像是在讨论着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琐事一般的宣布道:
“那么,五河君,很遗憾。我——否认我对无聊的什么普通生活感兴趣,这样,是不是算是我赢了呢?”
恶魔仿佛狞笑着、狂笑着、咆哮着在美羽的身后构造出了令人生畏的可怕虚影,连带着美羽的笑容都染上了刺痛人视觉的冲击。
但,那或许并不是真的恶魔在喧闹——
也有可能、是翅膀是印上了恶魔笑容的普通飞蛾,缓缓的翩翩飞过...
士道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样的话,我就宣布神谷小姐是在撒谎,这个胜利就不成立了吧。”
他声音铿锵有力的反击了回去,毫不畏惧的对视着美羽那呆滞住的双瞳。
“哈、?你在开玩笑吗...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去证明、去认定,我是喜欢那样的生活,还是讨厌那样的生活?”
美羽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语气有些不快地质问道。
“我说过了!我相信那个神谷小姐是真实的,那个遇到开心事情会笑、悲伤事情会难过、对大家都很温柔的露出笑容的神谷小姐,那个陪我约会时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舒服的神谷小姐...是真实的!”
回忆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放映着,那个少女的音容笑貌,遍布了士道的思绪。他坚信着,之所以以金发的美羽亮相的美羽如此的令人感到安心、如此的温和,那都是因为她在自己最‘安心的伪装’下,在这样的保护壳下,她才得以展露出了最真实的笑容。
换而言之,露出最真实的外貌时,恰恰是她最不安的时刻,她也便不得不把布满棘刺的外壳拿来装点自己的内心,保护着胆怯的自己、
虚假的外壳下,绽露出的是最真实的笑容。
真实的姿态中,却拾起了虚假的保护色。
“那样的神谷小姐、那样爱着这个世界上平静的、美丽的一切事物的神谷小姐,一定是爱着这样平凡,但是却宝贵的每一天的!因为只有神谷小姐才明白,这样的生活有多么的珍贵....”
士道大声的将自己脑海中所思考、所构建的信念化作语言,化作了巨大的铁锤,企图击破美羽那层虚假的外壳。
“你绝对是脑袋有问题、...我说了,如果那是演技呢?”
裂痕遍布在美羽的笑容上,使得她的表情略微有些不安、又夹杂着大量不快的紧盯着士道。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但是我看见了哦。”
士道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一样,轻轻挠了挠脸颊,“在咖啡厅的时候、神谷小姐去洗手间的时候....”
“你、你你你想说什么啊!!”
面具,碎了。
麻木、冰冷、残忍的雪白色恶魔像是重新变回了那个金发学姐,脸色被难为情的红晕遍布着,整个人也像是生气的小女生一般大声的反驳了起来。
“这总不可能是演技吧?”
五河士道无奈的叹了口气,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之前游乐场约会时,他和美羽曾去咖啡厅进行约会的中场休息,随后有某个时间的空档,美羽突然说声称自己要去上洗手间,便离开了座位。
也正是这时,琴里报告说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便催促着士道去洗手间附近偷窥————事先声明,洗手间和卫生间是分开的,洗手间是公共区域,并不分男女(就算那样也是变态行为)。
于是不情愿的士道,便跑去洗手间附近,正好看到了美羽满脸通红的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模样。
‘和男孩子坐在同一个旋转木马上、’‘什么叫接吻才能离开!不知廉耻、’‘居然因为意外抱在一起了、’‘那个拉塔托斯克绝对在搞鬼!’‘不知廉耻、不知廉耻!!’诸如此类的发言不断被发泄了出来。
大概这也正是神谷美羽可爱的一面吧,她本身就是纯情派的女孩子,在这次游乐场约会中表现的却相当异常,结果是一直在忍耐呢。
虽然看到这一幕会被人认定是在偷窥,但这个表现也足以证明,美羽绝不是演技。
“你想、说明什么?你想由此就证明我输了吗?”
美羽缓缓的平复着呼吸,语气有些颤抖的反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啊、神谷小姐!你明明一直都想要那样宁静的生活,一直都希望,真正的成为神谷美羽吧?”
士道有些无法理解的开口道。
“那只是、你这家伙的主观臆想、”
“那才不是吧——?神谷小姐,是<温迪戈>,自出现以来,一直都只对DEM社的<魔术师>下手,只是对威胁到了自己的<魔术师>们下手的精灵啊!”
“那又、怎么样!那我也杀死了很多的人吧?!”
“那不一样!如果是为了活下去、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那样的话,那也只是迫不得已而已吧?”
“你这个烂好人!!”
美羽激动的咆哮了起来,“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背负了鲜血就是背负了鲜血!双手沾满生命的人,早就没有什么资格谈论什么‘平凡的人生’了!什么平凡的人生?我告诉你、我追求的是什么!”
漆黑的阴影遮蔽了少女那精致的面容,唯独留下一只迸发出赤色的血光的左瞳,将少女几乎咬牙切齿挤出的话语抛向空中。
“我只要——能活下去就够了!!”
经历了狂三事件、经历了袭击DEM社,又经历了刚才被折纸攻击,她的思想已经彻彻底底改变了。
也许一开始她还自欺欺人的想着,‘如果找到DEM社能不断追踪我的方法,也许就能一直平静生活下去了’,还挣扎的想着,自己迟早能得到那样的人生。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明白了,自己——得不到,也不配得到!
她只要...
活着——
“不要这样继续欺骗自己了!”
决意,遭到了最后的重击。
“那不是你!神谷小姐!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变得不再是你自己!快回想起来!!你会拼命的保护自己、不断的隐藏自己、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啊!”
蓝发的少年用尽全力的声音,击破了夜空的阴霾。
浮现在美羽脑海中的,是每天清晨滴答作响的闹钟、上学路上夹杂在微风中的脚步声与阳光、课堂的平淡空气、落日那暧昧的光芒、与每个同学道别时的笑容...
天空翱翔的鸟儿、夏日的蝉鸣、随微风飘落的枫叶、路边邂逅的花朵、清雨沙沙敲打在城市中的水幕、雪花飘洒铺下的白色绸布....
平凡的喜、怒、哀、乐、...
多么美好、——
但————
每当美羽想要冲向那一切的瞬间,都会有着一个沐浴在地狱般的阴影下的身影,挥舞着划出光弧的光剑,撕碎了这一切!
这一刻,渴望着活着,渴望着那样活着的少女,崩溃了!
“够了、够了!!”
美羽缓缓后退了一小步,捂住了脑袋,睁圆了双眼。
“我想、我承认!我是想!我想要过那样的生活想到发疯!!”
她缓缓抬起头,用着那近乎哀伤、易碎的眼神,泫然欲泣的望向了士道,“我想、我承认我想!!你满意了吗?”
“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只要DEM社还在追捕我、我无论再怎么想,那样的生活也会被一刀两断!!”
“我已经不行了、放弃那些话吧,我已经没救了!!我只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你凭什么代替那些死者原谅我!”
“事到如今了、”
夜色,缓缓和少女的身影重叠。
“....事到如今了、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救救我吧’之类的话吗??”
在这一刻,士道恍惚了。
他误会了——不,他低估了,低估了眼前的少女所背负的一切...
也选错了帮助她的方法。
也正是这一刻,危险的感觉在脑海中猛然划过——
【士道!!危险!!!】
意识的最后一刻,是猛然突进在面前,点缀在阴影之下的赤色左瞳——
PS:提前预告一下,未来的下个月,也就是七月的某天,这本书可能就上架了,这里先提前跟大家道个歉,顺便也希望得到大家继续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