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在眼前的景色,就像是被模糊的画笔涂抹成一团一般,朦朦胧胧的扩散在视线中,倒映着不存在于记忆中却又好像存在于记忆中的场所。
在这片模糊到根本看不出外形的景色中,雪白色长发的少女缓缓用双手撑起自己虚弱的身躯,用着那双灰色的双瞳迷茫的环视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就像是梦中,明明灵魂深处不断的声称‘自己曾经来到过这里’,但记忆却在更加强烈的反驳说‘这是从未来过的崭新场所’。诡异的熟悉感与陌生感彼此对碰,使得她有些痛苦的抚摸着愈发晕眩的脑袋,低吟起来。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记得....之前,她好不容易同那个奇迹一般的少年抓住了不可思议的希望,击退了那位‘不可战胜’的存在。如果现实真是如此,想必她今后的人生就将要抓住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梦寐以求的和平、梦寐以求的平凡了。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是在做梦?
还是说、之前的一切,是一个梦?
神谷美羽双手微微有些发抖,这过分可怕的想法使得她不敢再多胡思乱想一分一秒,于是便努力的撑起身子从原地站了起来。
但不管再怎么说、周围的景色都像是梦境一样,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暧昧的不像是现实。
“唷,你来啦。”
正当独自站在原地疑惑的思索时,一道清脆且空灵到了神圣般的和蔼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就像是在山谷中讲话一般,这道声音层叠起伏的荡起渐渐微弱的回声,令人感觉无比的神秘。
神谷美羽被这个声音激到几乎头发都要竖起来,紧张兮兮的握紧双拳望向了声音传播的地方。
在那里,不知何时有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团漂浮着,看不透其外形更无法思考其原理,没有任何发光源,但就像是光芒有了实体一般,轻轻的漂浮在那里。
“看起来你还蛮迷茫的呀,是不是差不多已经忘记我了呢?”
声音从光团中传来,就像是要让美羽肯定眼前这不现实的一幕一般,清晰的传出了优雅神圣的女声。
“你是、....”
美羽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终于在长久的痛苦中挤出了深刻在灵魂中的痕迹。
“神明、大人?”
让美羽多出了两次糟糕人生的存在,无法理解、无法逾越、更无法反抗的存在,‘神明’。
虽然第一次人生的经历基本上快要忘掉,但是她还是牢牢的记得首次见到这位神的一幕。祂就像是为了满足人类对于神秘的高等存在的幻想一般,散发着神圣到了救赎的光芒,轻声的安抚着濒死的美羽,告诉她:‘我愿意赐予你新的人生。’
但那段新的人生只有血腥、杀戮、遗憾、绝望和痛苦,除了带给美羽对平凡和幸福的渴望以外,没有半点救赎可言。
这个所谓的神,在美羽的眼中已经从救赎世界的福音变成了折磨人取乐的恶魔、
“好久不见了呢,你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神明似乎很欣慰的感慨道。
“.....是的、”
美羽握紧双拳,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道,“终于。”
“哎呀~之前每次看你这边的情况我都要着急死啦,你说你早点面对自己的心意不好吗?傲娇虽然可爱,但是那可是纯爱文里发刀专用的哦?而且自古败犬多傲娇啊、”
神明就像是一个在跟朋友讨论自己爱好的御宅族一样,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美羽听不懂的话,“不过还好啦~还是好好的磕到了!”
美羽微微愣住的看着祂,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的垂下了脑袋。
“但是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神明似乎没有等美羽说话的打算,只是重新开了口,问出了没头没脑的话,“这样就好了吗?那个少年对你来说已经是奇迹和希望了不是吗?和其他人共享真的好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现在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神谷美羽连忙开口反驳道。
“开个玩笑啦开个玩笑啦~你又较真啦,真是的!”
神明轻描淡写的用着轻松地语气说道。
美羽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像是不愿意回答一般,别过了脑袋。
神明见到她这个样子,就像是在望着发脾气的小朋友一般,突然用着古怪的语气低声喃喃道:
“不过你对活着真的很执着呢~刚刚成为喰种的时候,连作为‘人类’的原则都可以放下去、这样下去的话,会不会为了活下去把自己的奇迹也杀掉呢?”
“什...么?”
美羽瞳孔收缩到最小,表情浓缩着惊恐的凝视着神明,“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啦~我可爱的孩子啊,我只是突然想到,更改一下游戏规则怎么样呢?”
神明笑着问道。
“什么?”
“很简单哦,原本我定的规则是‘你活下去’吧?现在我减轻难度,你————把五河士道杀掉。如果你把他杀掉了,我就给你一段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的人生,怎么样?”
“........、”
双手在颤抖。
就连灵魂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双耳捕捉到了这段话,就像是听到了死亡宣告一般,令神谷美羽瞬间浑身发冷。
神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神明。眼前的存在,只是一个为了让自己感到开心而不断去欣赏蝼蚁挣扎求生的模样的恶魔,一个对弱小的灵魂毫不关心的恶魔。
美羽缓缓垂下了脑袋,让雪白色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眸。
“不可能....”
“诶?”
神明疑惑了。
“对不起、神明大人,珍惜现在得到的一切,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幸福的人生了。”
她缓缓抬起头,用着那双颤抖的双瞳凝视着神明。
“拜托您了,我已经累了....我已经,不想再去追逐那些让我痛苦不堪的事情了。”
凡人第一次反抗了支配她命运的神明。
就像是斯巴达克挥舞着利剑斩下了拘束他的锁链一般...
“哈哈。”
神明笑了。
“这样啊。”
空气宁静了下来,就像是忘记传播声音了一般。
随后,这模糊又熟悉的场景就像是破碎的镜像、又像是猛然惊醒的梦境一般,轰然碎裂。
方才的一切都仿佛化作了自己所臆想的梦境,在记忆中逐渐模糊朦胧起来,虚幻和现实渐渐变得暧昧不清,使得神谷美羽沉吟着渐渐睁开了双眼。
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明,也没有那片梦幻到不可能存在的世界,有的只是降临在身上的疲惫感,以及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的房间。
神谷美羽伸出手轻轻捂住额头,感受着传递在肌肤上真实的触感,忍不住长长呼了一口气。
只是个梦啊、
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她有些警惕的用着那双灰色玛瑙般的双瞳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生怕有什么突然袭击一般,小心翼翼的确认着情况。
周边是安静的纯白色小房间,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上,身上还穿着大小合适的病号服。毁灭与厮杀就像是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一切都普通的像是——她生了个小病正在住院。
淡淡的清香从桌边的兰花中飘出,在她的鼻尖环绕,一股豁然开朗的释然感就像是突然从内心爆发开来一般,使得她感觉从未如此安心过。
她之前和五河士道一起跨越了绝望、战胜了爱莲·米拉·梅瑟斯,战胜了DEM社。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所期望的吗?
‘叩叩’
正当她发呆的凝视着双手的手心之时,小小的房间中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美羽立刻抬起头,用着那双逐渐清澈起来的灰色双瞳凝视着门口的方向。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披着红色军服的赤色娇小身影轻轻走了进来,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眨巴着双眼的美羽时,她似乎还有些惊讶的愣住片刻,之后才露出平静的表情,走到了她的病床前。
“唷,感觉怎么样?”
五河琴里平淡地开口问道,就像是她在面见一个普通的朋友,而不是之前被列入拉塔托斯克黑名单的‘危险人物’。
“....感觉,好极了。这里是?”
神谷美羽犹豫了片刻,声音柔和地询问道。
“这里是空中舰<佛拉克西纳斯>的休养室,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地方唷。”
琴里说道。
“我昏过去了...已经过了多久了?”
美羽问道。
“已经两天了哟,放心吧,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士道也没事。”
“这样啊、我....真的成功了呀。那,我现在...已经没有灵力了吗?”
“嗯,老实说,你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琴里顿了顿,轻声开口说道。
“可以普通的上学、普通的生活的普通人吗?”
美羽攥紧双拳。
“嗯。”
琴里用力点了点头,“你已经不是那个危险的精灵了。”
“....太好了、太好了...”
美羽的双瞳一瞬间湿润了起来,就像是不愿让琴里看到这一幕一样,她连忙垂下脑袋,不断的重复起了这一句话,“谢谢你、谢谢你们....”
“哪里、这也是我们的职责,而且..”
琴里连忙制止,别过脸颊,声音细小地喃喃道,“我也误会过你、那个,抱歉。”
美羽微微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的注视着琴里,片刻,便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关系,也是我有错在先。”
“看来终于有个靠谱的精灵来了呢,这下我能安心不少了。”
琴里像是开玩笑似的开口道,“对了,我本来是代令音来确认你情况的....既然已经醒了的话,过一段时间要做一些复杂的体检,可以接受吗?”
“当然,不过,我有点想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呢?”
美羽询问道。
“这些都会一一向你解释的,不过离开还是需要观察一下,毕竟是把精灵变成人类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严谨的确认情况的。”
琴里耐心地说道。
平时她是很难有情况跟精灵们说这些事情的,毕竟十香和四糸乃都是听不得这么复杂的话的类型,这回也是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难得正经的美羽才能这样解释。
“我知道了,我会听你们的。”
美羽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像是找不到玩具而不安的孩童一般,微微垂下了脑袋,低声喃喃道,“不过那个、...我,可以见见士道吗?”
“啊,当然没问题。”
琴里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