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着张伟转过街角之后黄毛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无人在关注这边，张伟觉得他这次是在认真的观察而非作态。
黄毛后退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是条子，还是记者？还是什么……”，黄毛说到这里止住了，像是组织了一下措辞，“管这种事情的人……你要问我的是不是昨晚的事情？”
张伟串联了一下前后，有点明白了，看来这个黄毛把自己误会成了什么特殊的人了。而之前那一番街头黑社会对暗号似的举动也是因为如此。看来这家伙可能相关的电影小说什么的看得有点多了。大概好像有个形容这种情况的形容词是，中二病？既然如此那就将错就错吧。
于是张伟也沉默了下来，板正了脸，默默得轻轻点头。
“什么组织？有证据吗？”黄毛有些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倒是意外得有些小心谨慎。
张伟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了自己的饭卡递给了黄毛。
这个饭卡说来也是老板的恶趣味。大概是为了体现他的爱国。所以整个饭卡除了IC芯片外都涂成大红色，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五星红旗。后面大概为了省钱也只是简单的写了“张伟”的名字而没有其它信息，比如公司名字或者相片。
“国家安全局特案调查组调查员。”
张伟随口胡编了一个他也不知道有没有逻辑可言的头衔。但是他赌他对面的这个喜欢装逼的黄毛也对此一无所知。事实上全国有多少人能弄清国家的这些机构都不好说呢。
果然，黄毛翻来覆去的看来几遍这张饭卡也没看出什么所谓。于是他只好指着上面的名字问，
“‘张伟’？这是你的名字？”
“代号。”张伟简短得回答道。既没有多解释什么的样子，也没有不解释。
然后不等黄毛继续说什么，张伟拉开钱包拉链，拿出一叠红色钞票。
“告诉我昨天晚上你看到的所有事情，我给你5000元作为报酬。”
然后张伟突然向前猛地前进一步，眼睛直勾勾得与黄毛对视。张伟照过镜子，她知道这双如同碧色幽潭的深邃双眼在直视对方的时候能给对方多大的压力。
”嘿，CALM DOWN，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黄毛顿了顿。
“不过，说了之后，你该不会……”黄毛有些紧张得看着张伟。
张伟后退了一步，稍微半闭双眼。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你会被保护的。只要你尽到作为一个公民保守秘密的义务。”
张伟看到黄毛咽了一口唾沫。
“不要和任何人，除非是另一个出示和我一样的证件的调查员，包括你的朋友，家人提起这件事。你刚才已经透露过的对象认为你是在讲故事，这很好。”事实上这个所谓的证件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饭卡，张伟很有信心得猜测这个黄毛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另一个拿着这张饭卡的人了。
然后张伟从钱包里拿出500元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来，先讲一点。”
黄毛看着手里的钞票，在张伟的注视下心理挣扎了一会。
“在哪里？”张伟又拿出500元塞到黄毛的手上。
黄毛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在申街和长春路的交界口的那个工地附近。“
张伟又拿出了500元。
黄毛接过钱，继续说道，“准确来说，我也说不清楚，不是工地里面。我当时吓得看到‘鬼’走了之后就跑了。所以也说不清到底是工地的东南西北哪个角。”
张伟又掏出了500元。
“大概依稀记得是在大吊车的下面。因为我记得我好像当时在‘鬼’的旁边看到了吊车的锁链。当时我很害怕，我也说不清楚。”
张伟尽可能的用轻柔的语气继续发问，“你说你看到了‘鬼’？什么样子的鬼？”
然后张伟继续掏出500元递过去。手却被黄毛按住了。
“不用了，大姐不用了，2000够了，再多我用不着，也要不起。”
黄毛直视着张伟的眼睛，说道。
张伟歪了歪头，轻轻得笑了一下，并没有收回手，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安慰道。
“戴先生，您可能有什么误会。但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会很安全的。你只需要简单得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就足够了。你不需要说任何你不想说的，也没有人会逼迫你说任何你不知道的，你在宪法的保护之下，您现在所做的是促进国家利益的市民责任。不要担忧，这些金钱奖励是您应得的。”
黄毛犹豫了一下，拿走了张伟手上的500元，
“请问你看到了什么样子的鬼？”张伟收回手再次问道，却也没有再多拿出500元。
“额，其实我也不好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鬼。”张伟耐心得等待他继续描述。
“是一个全身都是白的女人。头发是白的，衣服是白的，皮肤是白的，好像眼睛也是白的，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纸人一样。没错，就像是一个纸人一样，飘在半空中。嗯，这点才是最诡异的，就飘在那个大吊车的旁边，大概高度是，额，5，6层楼的高度。我当时一开始还以为有人把一个大白色塑料袋挂在那里了。所以我就没放在心上继续走.然后这时候我余光突然发现那个鬼不见了。然后我转头一看发现她出现在了地面上。”
“你确定不是跳下来的吗？”
“我确定。我余光压根没看见她有什么动作。就像是直接出现在那里一样。不对，我不确定，或许她确实是飘下来的，只是我没看清。当时是半夜，我在着急赶路也不是很注意。”
“嗯，我明白的。那么你能再继续讲述一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然后她转过脸，我也是那时候才确认她确实是个人的。她好像看见我了也好像没看见。我猜是没看见，否则我就不会活着回来了。”说到这里黄毛深呼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就消失了，我就吓得一路跑回了家，等到太阳出山从窗户看到街上满都是人了才敢出门。然后我就叫了我的几个哥们过来一起打牌给我点阳气压压惊。”
“请问戴先生还看到别的奇怪的事情了吗？”
黄毛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
“啊，对，还有爆炸声。差点忘了。在我往家里跑的路上我好像听到了背后有好几个爆炸声。但是我当时正在疯狂跑步，心里吓的不行，心跳声就像爆炸一样。我其实当时没注意到还有爆炸声。我也是今天早上看了新闻才想起来这点的。”
“哦，我明白了”
张伟说着从钱包里面还要继续拿钱，却被黄毛非常坚定得按住了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再见吧。”
张伟想了想，对方知道的看起来都已经告诉我了，能省一点钱自然也是好的。所以也浅笑了一下，鞠了一个半躬，“谢谢戴先生的帮助，国家会记住你的。”然后她看着黄毛听到这句话之后反倒冷颤了一下，于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走去离开。
看来有必要去那个建筑工地看看。虽然不知道到底所谓的爆炸声，纯白的女鬼，和自己的身体这三件事情能有什么关系，或许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去看看总是好的。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而且，就算没找到任何线索，或许也能找到什么超自然的现象或者物体。张伟默默的想起了自己在醒来之后的推断，“如果我的问题是超自然现象引起的话，那么我必须要去先找到这些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去了解这些超自然现象的本质，然后，找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的原因。”
在张伟转身离开后几分钟，黄毛才突然像大梦初醒一样的猛地一颤，瘫软靠在墙上。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从胸口跳到脑顶，头皮上的血管也膨胀了起来，抽搐着把加速的血液运往大脑，口渴得就像被困在废墟里好几天没有喝过水一样。
他握紧，感受着手中被汗浸软的钞票久久来确认自己依旧活着。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样的眼神下支撑了那么久才崩溃的。但是他的眼前似乎还在不断闪烁着那对墨绿色眼睛的幻影。
他感觉他所直视的不是一双属于人的眼睛，而是属于鬼的眼睛，地狱的万层大门。在直视那闪烁着微光的细小深渊时，他仿佛感到自己和无数陌生人一起被放在一个案板上，一刀一刀得被肢解，切碎，剁成肉泥，他听见无数死者被撕烂前痛苦绝望的哀嚎在耳边响起，而自己也是那些死者中的一员。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而是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大脑里没有灵魂的那部分所统领的理智，因为他的灵魂已经无力运行。
“妈的，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黄毛在心中暗暗发誓。
